赵建军就关押在此!
他的一审判决早就下来了,出来混早有死在道上的觉悟,想一想手上沾的几条人命,死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上不上诉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可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头,一向冷面冷心的刘管教竟然三次找他单独谈话,讲政策,讲权利,讲希望,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二审改判的先例不是没有,能拖一阵是一阵,好歹是个念想,总比立刻拉出去吃枪子好。
赵建军无所谓,任由刘管教跑前跑后把上诉的材料递了上去,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过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按他犯的那些勾当,别说二审,就是二十审,能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算求毛个事!
赵建军自然是一等一的狠人,脚上又带着铁链,这是重刑犯的标志,从进号子的第一天就没人敢惹,不到一周整栋楼都知道301的军哥是个人物。成了大哥,许多规矩也就来了,他在号子里时没人敢说话,劳动的时候活都是别人帮着干的,管教们都知道,可从来不吱声。每天早上起床,有专门伺候的人扶他起来,洗簌的时候牙膏都是挤好的,等早饭从饭洞里递进来,也得赵建军分饭,分好了大家一起说谢谢军哥,如果有谁没说或是声音不大,立刻就会挨一顿揍。晚上睡觉更是有人铺床,有人擦脚链,十足的牢头狱霸,整个监三舍无人敢惹。
瘸子里面挑将军,这样子看着威风,可赵建军的兄弟被抓完,产业被查封,帐户上的钱都被赔偿给以前的受害者,从根上断了经济来源。在看守所这种地方没钱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每天六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一天劳动十六个小时,顿顿白菜萝卜加馊馒头,整月不见油腥,铁打的人都挨不住,纵然有小弟们时不时的孝敬,可那点钱连管教的肚子都喂不饱,哪里还能顾着自己?
老闷头是多次进宫的一个老诈骗犯,虽然经常因为职业习惯骗人被发现后挨揍,可油嘴滑舌,没脸没皮,能跪在地上舔大哥们的脚丫子,倒在号子里混的不错。这人最擅长察言观色,这天突然发现赵建军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一般晚上睡觉的时候赵建军都会大打呼噜,可昨晚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老闷头琢磨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尽量小心翼翼的绕着赵建军走,不去触这个霉头。结果整整一个白天,赵建军都坐在通铺上不动,连句话都没说过,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像是拔河输了一样。
这是老闷头特有的修辞句式。
所谓拔河,是号子里最被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一般由两个人脱了裤子,弄根线系在小弟弟上,喊着口号用力往后扯。老闷头虽然够老,可人老心不老,本钱硕大,是301的固定选手,胜率能保持在70%以上。所以每当面对赵建军的淫威时,他常常自我阿Q——你再牛逼,拔河能拔过我吗?
赵建军心情不好,这下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了。赶巧下午的时候从过渡号新转过来一个犯人,照老规矩得先脱光衣服,手背后做蛙跳动作,理由当然是看看菊花里藏没藏违禁物品。然后还得背监规,唱唱十字歌,要是新人没有眼色,一顿暴揍那是免不了的。
往常这些都要在赵建军的主持下开展,可今天等了好一会,赵建军还是一言不发,呆呆的坐在那。老闷头对绰号叫大门牙的递了个眼神,大门牙大大咧咧的走过去,问道:“犯了什么事?”
新人是个二十多岁,长相猥琐的年轻人,陪着笑道:“各位大哥……”
话没说完就被大门牙一个耳光抽了过去:“还不懂规矩呢?说话前先喊报告!”
年轻人牙龈立刻被打出了血,却擦也不敢擦,扑通跪了下来,嗓子都带了哭腔,颤着音道:“报……报告,上……上了个小妞……”
“嗯?”大门牙愣了愣,上个小妞怎么被送进来了,“没付钱?”
“不……不是……免费的,我,我略微用了强……”
“啪”
又是一记耳光,大门牙怒道:“强奸就强奸,还MLGB的给我废话!”
老闷头眼珠子一动,号子里对强奸犯一般得“拍鞋底”,正好军哥心情不好,搞一搞说不定还能逗他乐一阵。于是几个人一拥而上,扒拉裤子把年轻人的小弟弟担在通铺的边缘,有人按手脚,有人捂嘴巴,大门牙嘿嘿一笑,抄起鞋底啪唧啪唧打了起来。
可让老闷头郁闷的是,赵建军竟然还是毫无反应,他想了想,鼓起勇气弯腰凑了过去,刚要堆起笑容说话,不妨赵建军猛然抬头,唰的看了过来。
这是怎样阴冷凶狠,充满了死气的眼神啊?
老闷头胸口一滞,手脚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屋内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数十度,牙齿打架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年轻人的哀嚎,紧跟着胯下一热,竟然吓得尿了出来。
赵建军眉头一皱,带着铁链的脚哗啦一声踹在老闷头的腰间,直把他踹飞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都他妈的滚!”
老闷头忍着痛,手脚并用远远的爬开。大门牙手一软,鞋子掉了下来,和其他几人一起抱着头缩到了另一边通铺的最东头。只剩下年轻人抱着下体蜷缩在地上,一下下的抽搐。
赵建军直起身,缓缓的走到号子另一头,温柔的月光顺着铁栏杆照在他的脸上,却变得如此的狰狞和可怕!
一夜之间失去了江山,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大把大把的金钱,就连这条命也不过是寄存在人世间,过不了多久就得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人生至此,可以说已经到了绝路,可赵建军依然不曾后悔,他孤儿出身,一无所靠,不拼命不狠辣,不杀人放火,不欺行霸市,怎么出人头地,怎么泡马子玩美女吃香的喝辣的?
到如今该玩的都玩过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死也值得!更何况还有那个女人,还有她给自己生的儿子,老赵家总算没绝后,我在这世上,总算还有个亲人!
赵建军的手指慢慢聚拢,垂在裤腿边轻轻的抚摸,仿佛昨夜看到的那张照片还在手中一样。
才几个月没见,可感觉却像是过了几十年!
他的眼中终于闪过痛苦之色,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却还是被人知道了她的存在,到了这时候,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照片背后给他指明的路:
范死,赵活!
赵建军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知他们能不能信守承诺,可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赌上一把,反正总是要死,不如用这条命换老婆儿子一条生路。
他,别无选择!
看着赵建军的背影,大门牙碰了碰老闷头,压低嗓子,道:“真他妈的邪门了,昨天转咱们号子的那个人军哥就没动手,今天又是这样,搞求呢……”
老闷头浑身一震,小眼睛偷偷的瞅了瞅赵建军,大门牙说的不错,昨天转进来那家伙本来要挨整的,可他跟军哥单独到厕所待了会,出来就没受罪。大家都以为是那小子上道,肯定私下孝敬了好东西才免了皮肉之苦。可看今天这架势,却未必有那么简单。
不过老闷头深知有些事别说去探听内情,就是想都不要去想,低声道:“你懂个求。听说是二审下来了,改判的可能不大,换你早瘫了……”
大门牙恍然大悟,不再觉得赵建军有什么不对劲,老老实实的坐在床板上,腰杆挺的笔直。
赵建军没睡,他们谁也不敢睡,只能这样硬生生的坐着,就像白天一样,俗称“坐板”!
人间地狱,地狱从来都在人间!
第三百二十九章局部地区有血
就在赵建军依窗远望的时候,一辆涂着公安字样的面包车低调的驶入看守所院内。大门口值班的吴管教翻了翻手头的花名册,不觉有些纳闷,没有新接收的名单啊,怎么就送人过来了呢?
他披上大衣骂骂咧咧的走出屋子,却见面包车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一路不停的往里面开去,顿时傻了眼,大喊着“停停”,大衣往地上一扔撒腿撵了过去。按照看守所的规矩,交接新人得先验明正身,大门边上划有一道白线,犯人站在白线内,询问姓名年纪性别籍贯等等,确认无误,才能领到楼里做进一步的安排。
追出没几步,马一鸣马副所长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对他远远的挥了挥手,吴管教在所里混了一二十年,哪还不知这是来了关系户,能让马一鸣出面迎接,来头肯定不小。他收束自己的好奇心,打个哈哈掉头离开。
马一鸣站在台阶下,眉头不经意的皱成一团。凭心讲他并不愿意接这个差事,可今天一早曾银泉曾大所长找他谈话,说是上面安排下来的政治任务,由他这个主管政工的副所长出面安排最合适不过。马一鸣也不是傻子,知道范恒安的案子水有多深,但曾银泉搬出了林震,他实在没胆子拒绝。
林震上台之后,先是把刘天来的心腹、前所长乔健排挤出看守所,抽到局里当了个屁权力没有的调度室主任,又提拔跟乔健不对路的曾银泉做了新所长。可曾银泉威望资历都不够,工作能力更是不能跟乔健相提并论,为人又心胸狭窄,上任这才多久就打击异己,任人唯亲,搞的所里人心惶惶。抱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想法,许多人开始消极怠工,对犯人的管理松懈了不知多少倍,又赶上冬季年尾,每天送来的新犯人逐日递增,但凡有几分心眼的人都明白,这样下去必然要出乱子,都乐的袖手旁观,等着看曾银泉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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