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根子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就在实实在在的生活上,爱,不是谈出来的。
被张胜勾起了心事,他好不容易才兴起的一点贫嘴的兴致也被打击得烟消云散,耷拉个脑袋,象个霜打的茄子。
张胜见一句话勾起郭胖子的无限幽怨,忙歉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胖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一个男人要是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却软磨硬泡地要了人家,那不是坑人吗?我承认我喜欢小璐,可我要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自信站在她面前,我宁可选择远远地祝福她。”
郭胖子扶正了车把,又想了想,喟然叹道:“胜子,是个爷们!”
张胜笑了笑,郭胖子满腹心事地骑着吱嗄吱嗄的破自行车走了,大院里许多职工正在议论纷纷,张胜略一思索,转身悄然钻进了厂办公楼。
厂领导办公楼是一座东西厢房的老建筑,三层楼,一二楼是机关,三楼全是厂长、书记办公室。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窗户,窗外贴院墙是一片林地,内侧就是一间间办公室。
张胜踮着脚尖走的轻快,他只是想听听厂领导们的谈话,说不定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他喜欢郑小璐不假,但是还没心胸狭隘到对人家的不幸感到幸灾乐祸,如果有可能,他想尽自已所能帮帮忙。
刚拐进走廊,就是男洗手间,张胜正想穿过去,就听到洗手间里传出一个男人恼火的声音:“操,就知道显吧,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不过是个处长,也弄辆车显摆,我那是厂子里的车,他攀比什么?整天的穿名牌下馆子,他不出事谁出事?”
这是徐副厂长的声音,两人经常一块下棋,张胜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立即停下脚步,退回楼道大门拐角处,方便退出去,然后侧耳倾听着。
只听另一个声音道:“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赶快想想怎么善后吧,公安局直接提人,肯定是有真凭实据,什么拘押审查,那只是走程序。”
这人是管后勤的丁副厂长,后边他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片刻的功夫里边传出脚步声,张胜立即闪身退出了三楼。看来麦处长有经济问题那是勿庸置疑的了,两个厂长的谈话已经透露了这个事实,说不定他们也有一定程度的参予。
那时节,民谣说‘辛苦一年半,挣了八十万,买个乌龟壳,坐个王八蛋’可不是说假的,某些工厂单位的领导公款吃喝、公款旅游、挥霍公款现象的确非常严重,工人们早就见惯不怪了。
张胜无意做个反腐英雄,凭着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此走上上访揭发之路。他只是替郑小璐感到担忧,可这时候让他去嘘寒问暖问暖,他做不到。
如果他不是喜欢着郑小璐,只是一个同事,只是一个年岁稍长的大哥,他不会吝于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可是正因为对她存着心思,所以他不想去,他觉得那是趁人之危,无论用心如何,那行为就是为了达到自已的目的,有点阴险。
第二天张胜哪儿也没去,一直守在家里。但是一直没有消息,中间只有郭胖子打了一个传呼,张胜匆匆到楼下小卖部回个电话,郭胖子在电话里向他大吐苦水,说以前在家里娇妻把他侍候的跟爷似的,现在如何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决定要去莲花山出家云云。
张胜听的不耐烦,最后告诉他出家当和尚是要大学文凭的,郭胖子便惨呼一声:“信仰点东西都要学历吗?那自杀总不要学历了吧?我不活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通惨叫,听着象是金豆嫂子让他跟着去摆摊,少在家里扯淡,张胜还没听明白,那边电话就摞了。
如是者一直等到晚上,张胜心中忐忑起来:“会不会徐厂长和麦处长被抓真的有什么瓜葛?要是他忙于这事,那自已的创业大计他可根本顾不上了。”
张胜焦急地又等了一天,第二天傍晚徐厂长终于打来传呼,要他马上去“海市蜃楼”大酒店,说是请银行业的朋友吃饭。
张胜一听立即骑车便去,到了“海市蜃楼”,来到三楼“沙漠王子”包间,只见里边金碧辉煌,一张大圆桌,四周已经坐满了衣冠楚楚的客人。
徐厂长坐在主位上,一见张胜那身打扮,眉头便是一皱,随即却展颜笑道:“啊!哈哈,这位就是我说的小张,这个……小张是农民企业家,平时最不注意穿衣打扮,像个老农,你看,我说今天有贵客,让他打扮打扮,还穿成这样。”
徐厂长旁边一个高瘦男子微笑着说:“农民怎么啦?现在农民混的好,赚的比咱们多啊”。
在众人的笑声中,张胜被徐厂长叫到身边落座,屁股刚刚挨上椅子,徐厂长便介绍道:“这位是洪行长、这位是陈行长、这位是信贷部狄总,这位是……”
张胜便站起来一一点头示意。
洪行长便是那个高瘦男子,看来他是一把手,说话比较有力度,这时又打趣道:“小张是农民企业家呀,这么年轻,年少有为啊。今天,蒙你盛情款待,非常感谢呀。”
张胜心里咯噔一下:“我请客?坏了,徐厂长没说呀,我也没带多少钱,这一桌子,这么个排场……”
张胜口拙,徐厂长却是妙语如珠,很快就打开局面和银行业界的朋友们说笑起来,等到席间徐厂长起身如厕,张胜急忙也跟了去,到了洗手间,对他悄声道:“徐厂长,我没带多少钱呐……。”
徐厂长微微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是老大哥嘛,能让你掏钱?”
他系好裤子,从怀里摸出一张金卡,递给张胜道:“吃完饭,你用这张VIP金卡付帐,记的把发票给我。叫你出面付帐,也是加深他们对你的印象嘛,这些朋友,多结交结交总没有坏处。”
他走到外间,一边洗手一边说:“不过下回你要注意,不能穿的这么随便,如果没有衣服就去置办一套,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出门在外连套好衣服都没有,怎么让人相信你的实力?”
他想了想,忽又问道:“对了,你怎么来的?”
张胜讷讷地道:“我……骑车来的”。
徐厂长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肩头,走出洗手间后对他说:“行了,吃完饭你打车回家,等他们走了你再绕回来取车。对了,你就象刚才这样,扮的老实木讷一点,有什么话我来和他们谈。一旦有戏,所需的资料我都帮你搞定,你负责跑银行签贷款合同就行了。”
张胜频频点头,走到一半,忽想起麦处长被抓的事,忙小心地问道:“徐厂长,那天在厂里见麦处长被抓走了,他……犯了事啦?”
徐厂长脸上阴霾的神色攸然一闪,随即坦然笑道:“哦,这事儿,还没搞明白呢,不好说啊。厂里去看过他了,但是不让见啊,目前这阶段不允许探视,防止串供嘛。人呐,一辈子总有一些坎,过去了就一帆风顺,过不去就要栽个大跟头。小麦……唉!”
第一卷世事如棋此为始第012章猝然起意惜护花
银行的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规矩的,尤其是基层行的干部,顶多是吃请应酬一下联络感情,没有太多花里呼哨的东西。酒至半酣,徐厂长便笑道:“来来,唱歌,小张啊,给洪行长点一首《三套车》”
“嗳,不唱了不唱了,今天嗓子不太舒服!”洪行长笑着摆手,徐厂长哪里肯依,说道:“这是洪行长的保留曲目嘛,我听过那么多人唱这首歌,只有洪行长唱的出那种味道。”
这时张胜已经让服务员点好了歌,把麦克风递给洪行长,笑道:“洪行长,请,几位领导今晚都要放开歌喉呀,就请洪行长给大家打个样吧!”
洪行长矜持地笑着接过话筒,对着电视屏幕唱起歌来:“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
“好!”徐厂长和其他几位副手、中层干部立即热烈鼓掌,洪行长的脸色更加红润起来,挺了挺胸脯继续唱道:“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是谁叫你这样的伤心,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它跟我走遍天涯……”
说实话,洪行长唱的还真不错,声音洪亮,语调低沉忧郁,徐厂长顺手把一盘菜中罗卜雕刻的花用牙签扎起来,笑嘻嘻地献给洪行长,两人还来了个热闹拥抱。
洪行长唱罢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便是陈行长,陈行长唱了一首《敖包相会》,然后按身份轮到徐厂长,徐厂长大手一挥道:“帮我点一宿‘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大家便哄笑起来。
徐厂长放得开,歌唱的也不错,还用假嗓学了一阵女人唱歌,搏了个满堂彩,诸位喝的高兴的领导依次献歌,最后轮到张胜,张胜谦虚地笑道:“各位领导,我可不会唱什么歌,洪行长方才唱的太好了,应该请洪行长再为大家献歌一首。”
洪行长忙道:“不行不行,今晚要人人尽兴,啊?你是主人,怎么可以不唱首歌呢?年轻人嘛,不要那么放不开,来来来,小姐,把歌单拿给张胜。”
徐厂长也笑道:“来一首来一首,实在不会唱,唱一首‘我在马路边’也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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