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听到这里忽然打断他:“是不是你主动去县里承担责任了?”
何其丰勉强笑笑说:“小孟,你别把我想这么伟大。虽然这事我也有错,但还不至于自己跑去认错。不过,反正现在也没区别了!”
孟谨行看何其丰的表情不像说谎,心里纳闷了。
按荀志刚和徐旸给他的信息来看,下湾的事,板子是要打在自己身上的,至于打多重,当时没有明确定论,无非这个乡长位置坐得有点悬了而已。
但三周过去,事情忽然产生突变,却没有人事先向他透露一点,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肖云山说动市里领导了?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肖云山去找过葛云状,那雷云谣肯定会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事,但前些日子几次通电话,雷云谣都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应该能证明这想法不对。
孟谨行这回全然没料到自己想错了。
肖云山的确向葛云状作了详细汇报,雷云谣不知道是因为葛云状得知孟谨行救的是邬雅沁后,在妻女面前没有提起此事,并且,葛云状认为孟谨行此举属飞蛾扑火,让肖云山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何书记,你是看着我到桑榆参加工作的,虽然我们现在搭班,但你在我心里始终是师长!”孟谨行拉着凳子坐近些,“如果县里确实是因为下湾的事要把你调走,我认为这样的决定是草率的,乡党委有权向县委提出请求,让你留下来继续工作。”
他说完站了起来,何其丰立刻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郑书记,要调就调我!”孟谨行说。
“小孟!”何其丰急道,“你的这番心意我领了,但是就这样吧,不要再添乱了!”
“这不是添乱!你调走,桑榆才真乱了。”孟谨行看着何其丰问,“你收到文件了?”
“文件虽然还没转下来,但钟部长和郑书记都已经找我谈过话,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孟谨行坚持道:“文件一天没下来,就有一天的机会,我这就去长丰。”
他说走就走没有一丝犹豫,何其丰在后面怎么喊都喊不住,只好作罢,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着这个年轻的身影一溜烟钻进车里,开着福特绝尘而去,心里忽然有一种在官场久违的温暖。
……
顾梦柯此时正和县财政局长谭宇一起向郑三炮汇报工作。
“……根据国发办24号文,扶贫资金的相关申请资料都报上来了,我们月底前应该能够汇总完成。另外,政府办公会上已经讨论通过,按这个文件同时提出明年的扶贫贷款计划。但是……”谭宇瞄了郑三炮一眼才继续说,“肖县的意思是根据实际需要上报计划。”
“愚蠢!”郑三炮立刻说,“你就按我说的,只要文件框框允许的,统统报上去。”
顾梦柯马上说:“书记高瞻远瞩!不过,中间有一条地方配套资金的硬杠杠,如果全部申请,审核的时候有点难搞。”
“你们就直接说,这笔钱是多少?”郑三炮问。
“按多种经营、乡村道路、普及义务教育和农民实用技术培训几大项目都申请的话,涉及申请的项目资金总额在两千万左右,按配套比例,县财政需要支付的资金在六百万到八百万之间。”谭宇说。
郑三炮一挥手说:“省市两级对这项工作考核时的占比多大?”
顾梦柯马上说:“5%。”
“呵,这么小的指标,你们怕什么?”郑三炮大声道,“报,只管报,配套没有也无所谓。审查的时候实在过不去,就从其他地方先挪一挪,完了再退回去也一样。我们要是有钱,还用得着上面来扶贫?笑话!哪一项新政策出台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等问题出来了,再一一解决嘛!”
郑三炮三言两语打发走谭宇,指指站在自己对面的顾梦柯,问:“翁老板和刘董什么时候到?”
“应该午饭前能到。”顾梦柯说,“真要叫孟谨行来?”
郑三炮瞪他一眼道:“你脑壳撞了?翁老板说得很明白,刘飞扬是为了报答孟谨行对邬雅沁的救命之恩,才决定扩大对长丰的投资,并且亲自来长丰考察。孟谨行要是不出现,这戏你想让谁唱下去?”
顾梦柯讪讪地应着站起来,“那我马上让小施给他打电话。”
“快!”郑三炮没好气地说,“梦柯啊梦柯,你真是梦游啊,到现在都没安排下去,是打算让翁老板待会陪着刘飞扬一起等孟谨行?”
顾梦柯到外间交代施楠几句又进来,说:“何其丰的任免文件都起草好了,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郑三炮道:“定下的事,钟秀敏不敢搞花样,你看过直接拿来签就是。”他喝口茶问,“下面没什么反映吧?”
“知道的人不多,影响应该不大。”
郑三炮点点头,忽然问:“你怎么看孟谨行?”
顾梦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暂时还不好说。你说他不懂道理吧,他懂点进退,你说他懂事吧,他又尽干些让人牙痒的事!”他瞅郑三炮一眼,见对方闭上了眼睛,就略带几分谨慎地说,“书记,我是觉得,这种人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郑三炮一下睁开眼睛,很快又眯成两条细缝,眼角狡猾地塌着,与他脸上比常人大一号的鼻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顾梦柯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心里一遍遍地回味自己刚说的每个字,到底有没有说到老大心坎上。
郑三炮弯钩似的嘴角,在顾梦柯的惴惴不安中,终于朝上翘了翘,“咱们不能既不给葛老大面子,又不给翁老板面子,是吧?慢慢**吧。”
顾梦柯听出来了,这是要对孟谨行零敲碎打呢!
“书记,其实,敬宗这些年对桑榆真可谓尽心尽力,就算对亲属的行为有些失察,也是无心之过。以他的年纪,还可以好好干几年!何其丰这一调,估计会人心思动,孟谨行毕竟年轻,还是需要一个了解桑榆、热爱桑榆的干部坐镇才好。”
郑三炮手指轻弹着桌面道:“人事问题关系到桑榆的发展,看看哪天会上提出来讨论一下吧。”
“好。”
顾梦柯答应一声,施楠推门进来,说:“孟乡到了。”
“这么快?”顾梦柯一脸惊讶。
“我打电话时,他就在路上了。”
郑三炮乜斜着眼看顾梦柯一下,朝施楠挥手说:“让他进来。”
顾梦柯立刻说:“那我去准备一下。”
郑三炮点头的时候,孟谨行闪身进了门,与顾梦柯打了个招呼,走到郑三炮桌前,“郑书记。”
“小孟,坐!”郑三炮亲切地笑道,“伤养好了?”
“谢谢书记关心,都好了。”
“嗯,好了就好!”郑三炮语带双关地说,“桑榆老是没人主持工作可不是好事。”
孟谨行低头看向坐在那里仰脸望着自己的郑三炮,吸口气说:“书记,我能问问调走何其丰同志的原因吗?”
郑三炮收起笑意,缓慢而严肃地说:“下湾村发生造假这样恶劣的事件,何其丰作为党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御的责任!把他调离桑榆,是组织上对他最大限度的爱护,你明白吗?”
“我觉得,这不是我明不明白的问题。”孟谨行接道,“如果,调走何其丰是因为下湾造假,我认为,最该受到处分的是我不是他!”
“孟谨行!”
郑三炮气结,暗道,你以为我不想撸了你?
第057章 县委顶牛
翁灿辉把郑三炮叫到市里谈话的时候,郑三炮是狠狠吃了一惊的。
自从葛云状到申城以后,翁灿辉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改变过去的策略,不再仅仅拉一派打一派,而是尽可能把姜佑才和汪秋实的人都笼络到自己身边,形成一种在申城架空葛云状的态势。
当然,这种态势从来都没有表现在明面上,甚至翁灿辉过去从不直接接触汪秋实的人。
正因为这样,郑三炮对翁灿辉突然出现的举动再三探究,想要知道背后的原因。
汪秋实对他的探究没有任何态度,甚至连是不是要借此机会紧紧抱住翁灿辉的大腿,在接下去的换届之争中把姜佑才顶下去,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表情变化。
这让郑三炮很是郁闷。
等见了翁灿辉后,他更加意外,除了感叹孟谨行这小子命好外,也难以理解一直反对长丰旅游开发的翁灿辉,为什么不作壁上观,而是积极促成刘飞扬投资桑榆?
当官的,人人都想揣摸上意,事实上,上意恰恰是最难揣摸的。
郑三炮虽然在县处级位置上盘桓经营经年,但在这一条上,他和许多身处其中的人一样看不破,甚至还乐此不彼。
他一个人关在办公室,对孟谨行这个人做了细细研究,包括围绕在孟谨行身边的那些人,他都一一做了分析,思来想去,他始终觉得,孟谨行本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真正特别的是他出现的时机恰当。
翁灿辉明着反对长丰旅游开发,暗里积极促成刘飞扬的投资,可能就是看到孟谨行撬动了资金,如果他一味反对,一旦事成,功劳簿上就没他什么事,倒不如顺水推舟,静观其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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