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凤山真还有自己没发现的深层次的问题?”赵无极有些疑惑。
这还真不怪赵无极。赵无极能够发出这样的疑问,说明他是非常清醒的。
华夏的乡村治理,或曰基层治理,一直到21世纪都还处于探索之中,而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网络上的名言“别把村长不当官!”就是农村政治最真实的写照。
由于体制的原因,华夏的“官”与“民”从来就是分裂为两个体系的,用戏剧语言来说,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互不相交,互不相干,互不相属。
从官的角度看,华夏是流官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干几年就要挪地方;同时,华夏对官员的考核,从来是来自于上级,或升或迁,都是由上级说了算。也因为如此,“面子工程”就出来了,上级管那么多地方,他有看到什么,他最多也只能走马观花,看到面子上的东西,也因为如此,后世流行一种“数字出官”的说法。
“数字”即“GDP”。我们不怀疑这个数字的真假,姑且算是真的吧。我们设想一下,这个真实的数字,对老百姓的意义在哪里?网络上有个笑话,是讲某几个笑星的对答。
赵笑星:请听题,你房子的面积是10平米,你邻居的房子从0平米变成了100平米,请问你的住房面积增加没有?
范笑星:没有。
高笑星:错!你的平均住房面积增加了45平米。
这个笑话,普通人一听也就一笑了之,因为这就是现实的“无奈”;但是,这个笑话的经济学意义却截然相反。
从宏观经济学的角度讲,华夏形势一派大好,神马神马我们去年增长了多少多少。
从微观经济学的角度讲,每一个数字变化的背后,就意味着一部分人,甚至大部分人生存条件的恶化。
真要说住房面积的增加,这样的数字才有意义:华夏有多少户人口(有数据的),有多少户住别墅?有多少户住大房子,有多少户住小房子,有多少户是按揭买房,有多少户还没有房(要统计很容易),去年或今年,有多少人第一次搬入了新居,有多少人换了别墅?
对于基层干部来说,一年或者几年都难以见到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对一个乡的认知,最多是来自于地图上的名字,或者官员名单,此外,则只有报表上的数字了。
这是从官的角度讲,华夏的传统,决定了官只会对他的上官负责,至于下面的“民”,原则上抹平,不出事就行。
再从民的角度分析,民与官并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因为官的工资由上级发,因为官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即便自己给官送点礼,也给自己换不来实际的发处,官不可能直接把好处给自己,因为管着自己的并不是官,而是乡村治理结构最重要的一环:村——支书和村长。
譬如,我家要翻修房子,要批点宅基地,这个,找官是不行的,得找支书或村长;他们批了后,才能拿到乡上找官批,而一般情况下,官都要批,否则,就会造成官与支书、村长的对立,不利于官开展工作,当然,官也不了解我家的情况,原来的房子是宽还是窄,是否够住的问题,他只能以村上批的文件为依据。
譬如计划生育,真正了解情况的,是村支书、村长以及妇联主任神马的,官,是不了解情况的,即便你挺着个大肚子走到官员面前,哪怕你就是二胎、三胎,他知道吗?说不定,他一高兴还会祝贺你两句,要生个大胖小子呢。
此外,在这个特定的时代,甚至到了21世纪,村民的命脉也被支书和村长抓在手中:困难补助,由村上说了算;项目扶持,由村上说了算;是否出工出力(以工代赈,相当于义务工,譬如某著名的渠,就是这样建设起来的),由村上说了算;你家男人是否结扎(计生专业词汇),你家女人是否安环(计生专业词汇),你家老人的坟地(干涉较少,但亦有),你家孩子是否能上初中(推荐上学年代)等,没村上表态,神马都没有。
在特殊年代,如果一个农民想要进县城(需要在县城住一天那种),没村上的“路条”,连村子都出不了。
一句话,村,拿捏着村民的所有经济与政治前途,关系不错的,每有好事都能轮上你;关系差的,每遇不好的事肯定跑不了你。
而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即家族问题。一般而言,如果你姓张,即便华夏第一大姓,但在斑竹河村却只有你一家或三两家人,你想当村长或支书?想都不要想!因为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其背后的实际利益有多少。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普通村民敢向赵无极说真话吗?你干得好,三两年就走了,留下村民祖祖辈辈在这儿受支书或村长的打压?
或许有人很天真地问:难道,农村就没有法律了?农村当然有法律,如果你当众杀人肯定也要被判刑!但是,你家的猪今天被毒死了,你家的鸡明天不见了两只,你家的瓦房后天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个洞,你找谁,找警察给你赔鸡和猪?
第234章治安之根(3更到,勿忘国耻!)
因此,你只要去到乡村深处,问他们县委书记是谁,他们会摇头;问他们乡上的书记是谁,大多数都会摇头,惟独问到村支书和村长,他们保证知道名字,如果你要去找支书和村长,他们保证还会带路。
因为,对于农民来说,这两个人就是他们的天!而农民这些真实而具体的生存问题,官员们根本不了解,甚至有的官员也不屑去了解。
难道,农村这个难题就无法破解?
不!有一个法子可以破解这一切难道,那就是要把农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农民之所以甘于忍受乡村深处的这种不正常的压榨,是因为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离不开土地,他们不敢背井离乡!
在旧朝,前井离乡的人走到各处还有官府组织粥棚施舍,除非是大面积灾荒,否则真正被饿死的人还是少数。
只由解除土地对农民的束缚,农民才能真正成为自由人,从而无惧神马乡村家族或村长的力量。因为他们拥有了其他生存手段,他们看到了另外更大的一片天。
从这个意义上说,华夏的义务教育制度,功莫大焉!
但赵无极重生的这个时代,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此前,赵无极感觉到了农村宗族、家族对农村社会的影响,但他的感觉,只是皮毛。那些隐藏得很深的,那些血腥而罪恶的故事,他并不知道。
不过,赵无极很快就要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派出所民警蔡召明来向赵无极汇报。他说,那三个青年早晨请康明全去费仁富家打牌。康明全答应后,四人便在村外分手了,因为他们又去请另外一个人,结果到了费仁富家里后,康明全却没有来。这时,有人来报告说,有个人掉到村外的悬崖下去摔死了,众人一惊,纷纷起身跑出去看,结果是康明全。于是,就有人去通知康明全的老婆高树娥。
“你问过高树娥没有?”赵无极平静地问道。
“问过了。她也说早晨是三个青年把康明全叫出去的,她怀疑是三个青年害死了康明全,但她并没有证据。此外,高树娥还说了他丈夫与费仁富有矛盾,是费仁富叫人害死她丈夫的。但她同样没证据。这些,我都有记录。”蔡召明很认真地说道,还把记录摆到了赵无极面前。
“这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毕竟是死了人,是大事。因此,你马上向县警察局汇报。请他们派出警员来调查。意外死的也好,被人害死的也好,我们都应该还老百姓一个真相!高警官,你说是不是啊?”
“是。赵乡长,我这就去给县警察局打电话。”说完,蔡召明就站了起来,他想迅速离去,刚才,赵无极话语里有极大的威压,他感觉到非常不适。
“你就用我这个电话打吧。”赵无极把电话机推过来。说道。
“赵乡长,这事,是不是请示一下汪所长?”蔡召明小心地问道。
“汪大江?呵呵,我看他是不得空吧。此时,他正在费仁富桌子上打牌呢。怕是赢了五六百块了吧,他舍得听你请示?”赵无极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赵乡长,我这就打!”蔡召明被赵无极的话吓得不轻。汪所长去费仁富家打牌,乡干部们根本没人知道啊,赵乡长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死人这事,多少与费仁富还有牵连。
派出所,是县警察局与乡党委政府共管的单位,以县警察局管理为主。赵无极上任后,其他部门都比较配合,但派出所却一直阳奉阴为,或者一点也不来气。赵无极本想给白鑫建议,把汪大江调走算了,但最终也没向白鑫提出来。
后来,赵无极在县城偶然发现,这汪大江与白鑫等少数几个人在酒店里吃饭,气氛十分热烈,赵无极就更不会再提了。
县警察局,赵无极与白鑫说不上熟,上次因为陈程的麻烦去找过白鑫,后来赵无极又给自己的老爸提议整顿人力三轮车市场,算是给警察局找了一个收入渠道,算是两清,或者在赵无极看来,这算是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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