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慢才到?那边棋都快下完了。”李亮问道。
“噢,路上堵车,怎么样,谁领先?”王仲明反问道,李亮带路,两个人向VIP对局室走去。
“咬的很紧,反正我是看不出谁好谁坏,咦,我以为你赶过来是因为我说那个小姑娘长相和嫣然很象,可我怎么觉得你对棋局比对那个小姑娘更感兴趣呢?”一边走,李亮一边奇怪地问道。
“那个女孩子我认识,她是棋胜楼的讲师,我现在住的地方和她在一个小区。”王仲明知道李亮的好奇心很重,不把事情说清,他肯定会问个不停,所以没等对方来问,他先一步把双方的关系讲出。
“呃,认识?怎么没听你说过?”
李亮一愣,难怪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王仲明的反应没有自已预想中的怀疑和惊讶,只是简单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就赶来陶然居,却原来对方不仅见过,而且还和那个长相酷似纪嫣然的小姑娘认识——为什么王仲明到北京之后不住自已那里,偏偏要住在牡丹园小区?他是先认识那个小姑娘才决定在牡丹园小区住下,还是先在牡丹园小区住下,后来才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呢?
王仲明没有回答,因为VIP对局室已经到了。
对局室里的人比对局开始时多了许多,因为曹雄和来访美女棋手对阵的事儿已经在陶然居里传开,曹雄可称是陶然居的首席高手,实力比身为棋社总经理的曹英还要强上几分,他的对局关心的人自然不少,更何况美女棋手例来是容易吸引人们眼球的因素,故此此时围在棋桌周围观战的人已经有十几位之多,也幸而这里是VIP对局室,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来逛逛的地方,如果是棋下大厅,只怕观战的棋迷早已里三层外三层把棋桌围到针扎不进,水泼不透,后来者就是想看,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棋桌旁,金钰莹双手交叉摆在膝上,手指下意识地轻轻相互揉捏着,她的表情很严峻,轻轻咬着嘴唇,目光紧紧地盯在棋盘上。
——布局很成功,‘天书秘笈’里的招法初次亮相,的确起到了奇兵的作用,飞刀一出,虽未见血封喉,直接将曹雄击倒,但也得到了正常手段所不可能取得的利益,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尤其是对于胜负有着特殊意义的职业棋手,有时为了半目棋的得失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掀起一场你死我活的世界大战。而这个新手取得的利宜,远非一目两目所能概括,如果用职业棋手用来评价形势的专门术语,那就是‘大优’,不是一般的好,而是非常的好。
但是,围棋终究不是布局优势就等于胜局已定的游戏,如果真是那样,棋手也就没必要再研究什么中盘战斗,官子收束那些东西了。就象是跑马拉松,发令枪响起时跑在队伍前边的人只不过是占据了比较有利的位置而已,想要在终点时也保持这样的优势,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盘棋的情况也是一样。
布局定式部分有套路可言,有踪迹可寻,可以事先研究,早早准备,但进入中盘战斗以后,决定得失与否的却只能是棋手自已的算路和力量,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以预先研究,提前准备。
进入中盘战斗以后,感到布局失利的曹雄每一招棋都走得很撑,因为他没有退让本钱,只有每一招都追求最高的效率才能追上再将形势扭转。
反过来,已经取得领先位置的金钰莹对局心态就要复杂的多了,一方面想保持先前的领先优势,不愿意轻易冒险,另一方面又担心退让太多,无法保持领先的优势,患得患失,反映到棋局中,则是行棋节奏的变调,时硬时软,进退失衡。
一方全力拼搏,毫厘必争,一方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其结果只能是一个——黑棋领先的优势被一步步地拉近,当金钰莹意识到自已不能再退让的时候,双方形势的差距已是微乎其微,输赢只在半目之间。
怎么会是这样?!
金钰莹非常懊恼,领先那么多的棋怎么会下成这样?是自已的实力不够,还是心理素质太差?
职业棋手没有喜欢输棋的,就算是面对实力远远超过自已的对手,也一样不会轻易交枪。更何况这盘棋金钰莹压上了自已身为女子名人的荣誉,她是在为女棋手的名誉而战,所以她绝不可以输。
二路飞,胜负手,金钰莹要在做法前先便宜一下,白棋如果挡,黑棋就可以暂时脱先抢占左上角二路爬,全局的最大官子,如此,黑棋盘面大体可以保持九目左右的优势,此后再无特别复杂的小官子,换言之,黑棋将以一目到一目半的优势取胜。
金钰莹做过了形势判断,曹雄对这样的结果也是心知肚明,老老实实地挡住无异于坐以待毙,对他而言,输一目和输一百目没有任何分别。
三路内靠,最强烈的反击手段,黑棋的联络存在弱点,白棋先挡后靠,由于先前已经便宜到了,黑棋可以下扳忍耐,弃掉二路飞的那颗子,换来先手一打也就算了,但现在白棋没挡,弃子的话等于在关键时刻自停一手,胜负也就等于决定了。
所以,黑棋只有上扳,要把白棋靠进来的子吃住——这一子如果吃住,不仅双方棋形的厚薄完全不同,自身的实利也是极大,白棋同样也受不了。
所以白棋二路反扳,同样是最强的应手,要利用黑棋棋形上的弱点反攻倒算。
原本局势平稳,要以官子决定胜负的格局在短短三招之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个必须净吃,一个必须活出,简单的说,白棋活出,金钰莹输,白棋净死,曹雄输,总之,这里的战斗结束后便没有继续收官子的必要了。
胜负输赢在此一战,最后最后的关键,不仅是对局的双方,包括在旁围观的十几位观众也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无不屏气凝神,紧张地等待着这最后的一战。
第七十四章 输了
每一颗棋子落下,都有如千斤之重,金钰莹和曹雄两个人每落一子都是算了再算,棋子放在盘上时,轻而又轻,缓而又缓,象是怕一时眼花放错了位置一般,紧张的气氛感染到在场每一个人身上,静悄悄的,能够听到的只有人们的呼吸还有楼外马路上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
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曹雄挺直了后背,眉头舒展,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扶着棋笥的右手停住,淡淡的潮红从金钰莹的耳根泛起,她的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就象是一座冰雕的石像。
围观的人虽然不少,但够资格称为高手的人却屈指可数,不过,就算看不明白棋盘上的情况,对局双方的精神状态却是完全能够感受到的——胜负已定了?
“怎么了?”凑在王仲明耳边,李亮小声问道。
“劫活。”王仲明的回答简单明了。
白棋活了,黑棋就死了,白棋死了,无非是损了一个十目左右的官子,双方打劫的负担完全不对等,于白方而言,这近乎于‘无忧劫’,所以一旦形成打劫,黑棋的立场是必须打赢,而白棋只要借打劫转换的机会稍稍便宜几目便可。
死活问题是围棋的基本功,曹雄算到打劫的结果,金钰莹自然也算到了,尽管形成那个劫还需要几个回合的交换。
输了,无计可施了
一方是生死劫,一方是无忧劫,一个是有劫必须得应,一个是占到便宜就能收手,这劫怎么打?
金钰莹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起来,懊恼,后悔,不甘,种种复杂的心情同一时间在脑海中翻滚。
陈见雪心头象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棋虽然不是她下的,但金钰莹输了,她感觉比自已下输了还难过,转头望向曹家兄弟,一个表情得意,面带得色,一个故做镇静,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可恶!她有一种想要爆粗口的冲动。
心痛,是那种心被揪动的痛——金钰莹眼中莹光闪动,似是泪花就要涌出,紧紧咬着的嘴唇,放在腿上的左手握成的拳头,倔强,孤单,无助,楚楚可怜,似是野外深秋时节道边的野花,面对着无法承受冷风疾雨的打击,依然在苦苦的挣扎,想要保住那转眼就要失去的艳丽。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王仲明默默地注视着金钰莹,输棋赢棋,这种事他经历得太多,他知道赢棋时的快乐,更懂得输棋时的痛苦——重要比赛的失利,那种痛苦真的只能用痛入骨髓,痛不欲生来形容,虽然现在的他远离围棋,早已看淡了输输赢赢,胜败得失,但他可以深切感受到金钰莹此刻的心情。
缓缓,沉重的,金钰莹的右手从棋笥上离开,伸向旁边翻开的棋笥盒盖,那里放着对局时提吃的白子,轻轻拈起一枚,摆在了棋盘右下角——围棋的别称为‘手谈’,‘纹枰何须语,手谈论短长’,这是承认局势无法挽回,交棋认输的一种方式。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棋子落在盘上的一瞬间,金钰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棋子落在盘上的一瞬间,陈见雪不忍地闭上眼睛,把头扭向一旁。
曹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手的实力比想象中的要强的多,这盘棋下得很苦,最后的胜利有一定侥幸的成分,如果对方不想先便宜一下儿而直接抢最大的官子,是输是赢,半目之微,他并没有半点儿必胜的把握,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怎样的艰苦,赢了就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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