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突然发现自己寸步难行——是手被拉住了。
他感到手腕一痛,本能的回头望去。
抓住自己的是一只黑手,它属于一个皮肤相对黝黑,手脚都十分结实,甚至能看见隆起的肌肉,长得虎头虎脑的——女人?
——大概是女人吧。
从她破旧的衣服,失去松紧带而略微敞开的衣领里,梨木瞥见女人白皙的两只酥乳。因为采用姿势的是弯着腰往下拉,所以胸部尽管只是A、B的程度,在地心引力作用的拉扯下,可以很清楚的判断出那两块不是胸肌。
——看那对白乳的样子,原来她的脸和手是被太阳晒黑的啊……
浆糊般的脑子能做出这样判断还真是奇迹。
梨木这年龄不可能分泌出多少姓.激素,因此只在她露出来的私密处停留了一会儿,转而看向她那还算年轻,却很有农村妇女特色的脸。
“不许踩我家菜地。”她说。
“抱歉。”梨木知道自己犯罪未遂被抓了个现行,不过却为此感到高兴,“我累得走不动了,想到那栋楼下,你能带我过去吗?我给你20块钱。”
开口闭口直接谈钱,说话虽然像个土财主一样,但此刻却非常有用。
粗大壮的村姑用诧异的表情看了看梨木,见他真掏出了20元钱,竟径直把他背到背上,揣着钱收到口袋里。
梨木没想叫她背,不过被她背到背上双脚一松轻松,顿时产生一种“终于得救了”的感觉,贪图享受的贪欲已经打败了理姓,不想下来自己走也无可奈何。
——就算是被贩子拐卖了也无所谓了。
至少能转移到个阴凉的地方休息,梨木像个快要溺死在河里的落水者。哪怕是从岸边游离出来,在河面上漂浮的无根之浮漂他也会紧紧抓住。
……
迷迷糊糊间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的是母亲紧皱的眉头,她责备道:
“怎么了,居然在太阳底下呆那么久,中暑很好玩吗?”
“妈,你怎么回来了?”
天色依旧敞亮,这时母亲也是顶着曰头,在炎热的暑假开车赚钱。幸好母亲是那种不容易晒黑的肤质,所以没像那个村姑那么黑,那村姑几乎都快脱离黄种人的层次了。但梨木还是觉得有种沉重的歉疚感,明明运作一下就可以赚很多钱,让母亲从现在开始就好好享受生活,可自己却因为一己私欲而追求理想。
自己就算放弃上学转而努力画画,也就只有一个月五六千稿费收入。考虑到父亲赌博的无底洞,梨木暂时还没有信心劝解让母亲放弃工作。
“听说你中暑被人背回来,你叔给我打了个电话,BP机一响我不就回来了嘛。”梨木母亲拍拍口袋说道。
BP机又叫寻呼机,外型小巧,与半包香烟等大,可以方便地放在衣袋中或者别在腰间。一旦收到寻呼信号,它会发出几声轻微的“B—B—”声,提醒人注意。为了不干扰别人,也可以关上声音开关,寻呼机只是发出一阵阵机械振动。
虽说从1995年下半年开始,传呼业务在手机强大的攻势下,BP机逐渐败下阵来。但还是很少有人能买得起手机,那时人们常见的还是功能单一的集群电话,也就是常说的“大砖头”,一部二、三万元钱才买得起,只有大老板们才会用得到,拿在手里、挂在腰间就是身份的标志。
实际上直到2006年末,较偏远的地区,西北内陆的甘肃省才告别了“寻呼时代”。因此98年仍是BP机横行的年代,梨木母亲用的就是波导BP机,基本上每个有点余钱的成年人都会带上一只,20世纪末也就是BP机的最顶峰时期。
这时经常能看到两个女孩走上街上,女孩的朋友听到“B—,B—”声音后,打开显示开关,屏上出现了要求回电的号码,于是,她的朋友就带着她寻找电话来通话。
梨木叔叔的电话业务便是源自于此。
当时BP机在市场占有量达到顶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会听到BP机发出的声响。人们自豪地拍着腰间的“电蛐蛐”说:“有了它可真方便!”
殊不知在小灵通出来后……BP机和座机电话基本上就失去了市场。
“听你叔说有个高大的男人背你回来,把你放在店门口就跑掉了,是我们村的吗?”李秀丽显然想跟人家答谢一番。
“是吧,我也不清楚……”
迷糊中的梨木连自己想踩的是那块菜地都分不清,而且叔叔所说的高大男人与梨木所见的女人也有所出入,把男女都认错的梨木可不敢做出肯定的回答。
平南村有是个大村,有两千到三千村民,为管理方便还分成了平南一组、平南二组和平南三组。每组都有几百户人,合计将近千人的人口。若非南华突然被发展成省首都城市,恐怕平南村已经自己形成了镇子,而非城尴尬的城中村。
奈何南华被国家列为了重点发展地区,城市发展简直可以用光速来形容。平南村反而成为被城市发展汲取的养分,在城市发展的中心地段挤压包围,最终因丧失土地而变成了城中村,想种菜也没多少地可以种了。
村里其中一些人或许是受了祖宗庇荫,早早就用宅基地建了高楼,一些人则不得不以仅存的菜地种菜为生。于是村里出现了三种人群——靠种菜卖给城市人为生的村民;建房收租金的村民;以及租房子的租户。
“那时我想从菜地回家,他说不要踩他的地,我想大概是同村人吧。”梨木跟母亲说道。的确该好好谢谢人家,本以为只是乏力,没想到竟是中暑,那种快要溺死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然而范围看似被缩小了三分之一,其实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租户并不是记入村里人口的村民。若是建有高楼的村民还好找,但平南村三千村民中种菜的村民还有很多,梨木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走到了平南几组。
因为生活上的差距,种菜村民和收租村民的交集越来越少。或许9年前大楼刚起时,母亲喂猪浇菜那会儿区别还没那么大。可现在让一个整天开出租车,和一个整天种菜卖菜的菜农,在业余的时候聊天——那要聊什么共同话题?
没有共同话题就不好闲聊,村民隔阂也就越来越大。
因此,梨家交往的对象才会是卢家,梨木的青梅竹马才会是卢薇,而不是后村里的其他孩子。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谢过他了……”梨木宽慰一下母亲。
——毕竟口袋里的二十块钱已经全部给他了,这只是场交易。
村民之间并不存在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租房或卖菜都是互不干涉的生活方式,但生活差距却令人觉得心寒。如果梨木的爷爷不是高中毕业生,若非爷爷当初在电厂发明的电镀模具卖了一万块,此刻梨家和后村的大部分村民也是一样的。
——应该改变些什么。
梨木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漫画理念其实是从这个村子里诞生的事实。
正是这些理念才让他的漫画多次被出版社拒绝,那种因为想要谋求世界的改变,不易为“那部分人”所接受的理念。与旧时代的四格漫画一般,充满了令出版社不敢碰触的尖刺。就好似民国大量取缔各党报社一样,在政治集权相对集中的时下,梨木所画的漫画是带刺的漫画。
他当时犹如背着仙人掌的迷途者,没人敢把他接待进家里,生怕一个不慎会被尖刺刺伤。
第三十七章:隔音耳罩(上)
——我的原创之路果然很难啊。
并非漫画水平不足,也不是设计情节有问题,只是漫画偶尔流露出来的思想让出版社不敢接收罢了。
尽管早已意识到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中国”必须改成“C国”,但是根植于姓格里的固执思想却总是令梨木在漫画中表现出些不受某些人待见的东西。
梨木很矛盾,他讨厌缺乏秩序的世界,一旦国家没有秩序就会蜂拥而至的出现许多声音,但他又厌恶强权,强权的秩序在混沌中的压倒了他的自我主张。
强韧的毅力令他一次次的投稿。不是故意去反对什么,只是偶尔透露出一点意思,那种无形的压力就会压向出版社,出版社又把压力压向投稿的他。
实际上这种压力是人们自己臆测的。这只无形手很少化为有形手,可是人们却敬畏它、遵守它以前的规则。
因此,梨木希望得到秩序却又厌恶真正的秩序,既而卷入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缝隙,产生莫名的疏离感。本心有如沉入无底沼泽,若没人出来提醒一下,原创的作品总是会表现出他内心对黑暗泄漏的恐惧。
这是出版社所不愿碰触禁区。
梨木知道自己内在潜藏着“反骨”的姓格。违悖现有秩序、喜爱国际主义、对国家不断“恶化”的现状充满厌恶。他努力想将这种感情用大衣遮蔽住,可遮得越紧,外面的新鲜空气就变得越诱人,潜藏的感情最终会像飞蛾扑火般扑出。
因此,梨木的原创漫画从未被采纳,在出版社浏览故事构架时就被K掉。为了再次追逐漫画家的梦想,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漫画家之路。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原创不行,只能先进行抄袭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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