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上,他面对的是砖头水泥、钢筋铁条,是一些只要付出汗水就能征服的东西,除了工头的责骂,没有什么可以难倒阿刃。
而在亚邦酒店,除了他必须完成的工作之外,他还要卑躬屈膝的面对那些客人,清洁中,遇到客人要提醒、要道歉,如果哪个客人因为湿滑的路面而跌倒,当事清洁工会被立即开除。
这一切都让阿刃觉得别扭,让他选的话,他宁可去工地上出苦力,也不愿在这里当人下人。
可是,工地是回不去了,而且爷爷的身体最近更加不好,在这里总算挣得钱很多,可以让家里的生活宽裕一点。
唉。
阿刃将托布从水桶中拿出,用力拧干,前前后后的开始擦起大理石地面来。
蓦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似乎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在责骂着什么,而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辩解,阿刃心头大奇,可不敢靠近,酒店规定不允许工作人员观察客人的隐私,遇到了必须避让。
吵闹声越来越大,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男子也忍不住高声叫起来。
最后,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这场吵架落下了帷幕。
阿刃心中低吟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不为所动的继续清洁,可他突然听到急促的高跟鞋声向他这边走来。
他所在位置是一条弧形的走廊,阿刃在这一侧,吵架的二人在另一侧,双方谁也看不到谁。
因为是在清洁中,所以阿刃按照规定在开始的一端摆上了“清洁中,小心路滑”的警示牌,可似乎气愤中的女孩子没有看到,脚步声一点不见缓慢。
糟了,阿刃在心中低叫。那处刚刚清洁过,都是水渍,很滑的。
这念头一转,他便急忙向脚步声处跑去,还未到近前,只听一声“啊”的惨叫,一个柔软的躯体带着香风向他砸来。
果然摔倒了,阿刃心中哀号。同时,他闪身微微避过砸向他的女孩子,右手一捞,夹住她的腰部,左脚用力一个旋转,化解了这股向下堕的力道,旋身之间,将女孩重新扶直。
这时阿刃的手臂围着女孩的腰部,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姿势很暧昧。
“你干什么?”
惊魂未定的女孩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有个男人紧贴着她,急忙用手一把将阿刃推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看你要跌倒……”
阿刃窘然解释着,不过当他抬眼看到眼前女孩是谁时,整个人就像是生吞了七八个鸡蛋一样,愣在那里,话声戛然而止。
那女孩推走阿刃后,也想看看是谁这么无礼,结果,眼前这黑黝黝的小子看起来似乎很眼熟,在哪里见过呢?女孩以手抚额,眼神迷茫,陷入了回忆之中。
这时阿刃却反应过来了,他嘴角抽动,似乎想笑笑,不过怎么也笑不出来,干脆脚下悄悄后退,转身就要跑路。
看着眼前这黑小子如同碰到怪物的恐惧神情,再加上他那似曾相识的逃跑动作,女孩脑中灵光一闪,现出一个让她想咬一口的名字来。
“阿刃!”
“啊!林大小姐,对不起啊!”
阿刃惨呼一声,转身就跑,动作一如既往的滑如泥鳅。
林紫宁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恨他这个逃跑的姿势。气愤之下,口中喊着“站住”,抬腿便追,可她忘了这地面是如此湿滑,刚迈几步,便脚下一扭滑倒在地。
这一下跌得结实,痛得林紫宁一口气憋在腔子里,几乎喊不出来,半晌才微微的发出一声惨叫。
“你……你没事吧。”
阿刃听到堕地声,知道林紫宁又滑倒了,跑得老远的他,犹豫着畏畏缩缩的凑过来。
“不、不用你管!”
诸般痛楚和委屈涌上心头,林紫宁几乎想哭,她恨恨的盯着眼前的黑小子,怒极之下,白皙的脸上染上许多红晕。
阿刃看着林紫宁的脸色异常,心中暗叫不妙,自己忘了这女孩有疾病在身,而且这病是最怕情绪激动的,他急忙扑到林紫宁身边,一手按在她额的红痣上。
冰寒刺手。
林紫宁本就委屈,又痛得不能动弹,此刻见这黑小子再对她无礼,自己甚至不能反抗,气羞交加之下,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安静心神!”
阿刃沉声叫道,拇指与食指成交错十字,左右手拇指尖对准林紫宁的左右太阳穴轻轻按下,林紫宁只觉一阵温醇气息从阿刃手指按住传进自己的脑中,烦躁的情绪不由得平缓下来。
“这几天有没有呕血?”
阿刃低声问道,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林紫宁突然有种错觉,眼见这黑小子不再是那个闯了祸就会撒腿跑的无赖小子,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家伙,便下意识的回了阿刃的话。
“今天早上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阿刃暗叫糟了。
“血疾”本是人体先天五行不畅,累年积淤所至,最怕形诸于外,一旦成形呕血,表示疾病已经深入骨髓,这下即便阿刃想救,也无能为力了。
看着眼前泪眼痛红的漂亮人儿,阿刃只觉阵阵心痛,一个美丽生命竟然会就此消失不见,阵阵锥心惋惜之下,阿刃下了一个决定。
看着阿刃怜悯的目光,林紫宁突然忘了愤怒,只觉一阵茫然,心道难道他知道自己身患痼疾?
这病自小就跟着林紫宁,父亲一直在千方百计的寻医问药,可普通医生根本说不出这是什么病,更别提治疗了。前些年找到一处说是能医天下百病的神秘世家,他们却也无能为力,甚至说这是不治之症,言道自己甚至活不过二十五岁,这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劈碎了她与父亲的希望……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除了父亲,周围的人没人知道,这黑小子为什么会知道?
“我帮你行针,片刻就好,但你会昏迷一会儿,记住了,醒来后三天内不可以接近任何温度低于零摄氏度的东西,切记!”
林紫宁还来不及回答,阿刃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枚长针刺入林紫宁的头上,林紫宁只觉一阵昏眩,便睡了过去。
阿刃瞧瞧四周无人,抱起林紫宁到了走廊尽头的雅座,将林紫宁平放在沙发上后,从怀中摸出七根粗细不一、长短各异的针来。
这七根针是阿刃的“本命针”,按“针守妙决”之中的养针之法含养十载,日日不离左右,几乎与阿刃本命相通,借以施法有事半功倍之效,也只有拿着这七根针,才能勉强施展出偷天七针决中的“回天”一决。
阿刃屏息静气,微微瞌目待了片刻。兀然睁眼,双手舞至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刹那间,七针已经分别刺入林紫宁的七处穴道。
随后,阿刃以右手抚着林紫宁的额心,闭目凝神。仿佛是在传递精气给林紫宁一样,阿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林紫宁的脸色却出现一种健康的色泽,这时,阿刃可以感觉到,林紫宁眉心的那颗痣温暖了一点。
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阿刃终于力竭而缩手,此刻他脸色煞白,仿佛大病初愈。
缓缓的收回七针,望着熟睡中的林紫宁,观察她的气色,阿刃自觉这次“回天”针大约有三成左右的效果,应该可以保林紫宁一段时间内无事,而且可以为其以后的治疗打下良好的基础。
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替她治疗……
唉,阿刃一声轻叹,听天由命吧,自己已经尽力了。
这时,远方传来清洁组长的叫声。
“阿刃,阿刃,你干什么呢?”
“来了来了。”
阿刃应道,他慢慢地向组长走去,脚步虚浮,同时在心中打定主意立即就辞职,因为按照爷爷的说法,一施针诀就会带来麻烦,希望自己一走,这麻烦便找不到自己了。
第四章 祖孙缘
这天阿刃回家,刚进了那间简陋的小屋,便看到了爷爷怀疑与惊讶的目光。
“气竭力尽、精气神三虚……阿刃!你用‘回天’针了?!”
阿刃唯唯点头,不敢说话。
爷爷跌坐在小坑上,颤抖着手点着阿刃,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爷爷!”
阿刃惊叫,急忙上前一把扶住爷爷,帮气愤至极的老人推拿胸口,理顺气机。
“阿刃啊,我教过你什么,你都忘了么?”
爷爷没有责备阿刃,只是用悲哀的语气问着。
这语气更让阿刃心伤,他连连点着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显露针决,你知不知道一施针决,你我祖孙的缘份就绝了?”
啊!
听得这话,阿刃一阵骇然,他抬头直望自己的爷爷:“爷爷你说什么?什么祖孙的缘份断了?我只不过施了针救了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呢?!”
唉。
爷爷也不解释,只是一声长叹,半晌才摇头道:“也罢了,这些年苦了你了,以你的本事,锦衣穿得、高楼大厦也住得,叫你陪我这样艰苦渡日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走吧。”
“爷爷!”
阿刃急得双眼泪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爷爷你叫我去哪啊?我是你的孙子啊,你要赶我去哪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救人了,再也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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