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算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看上你呢?”
郭小宝淡淡一笑,指着另一个名字说:“郭德彰,因为,我是他的干曾孙。”
一切线索都串连起来了。日本人要夺宝藏,矛头指向曼倩社;太婆婆留给我的东西,矛头指向曼倩社;高峰用短信鸣冤;矛头还是指向曼倩社。曼倩社,是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关键。
郭小宝又看了一遍《我赋》和《不一班笔记》,心中高峰这个形象顿时丰满了起来,高峰,还真是高风亮节啊。他不禁又开始浮想联翩了,我要是在那个年代,不知能不能有他一般的作为呢?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每个人的生平,要是写出来,都能当一本小说,高峰,也不例外。
办公桌旁,《十三陵》的社长火急火燎地跑来,把一摞报纸搂头盖脸地砸在高峰头上。他气急败坏地说:“高编辑,你是怎么搞的,我临时出差,让你管一天,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什么祸端?”高峰佯作不知。
“文章啊,你的《我赋》,写的什么东西?我跟你说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嘛。”
“报纸都不谈国事,到处都是一些绯闻艳遇,遇仙见鬼之类的事情,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怎么没有意思,能保住脑袋,还能混碗饭吃,怎么没有意思呢?”
“唉。”高峰摇摇头叹息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国家从政府官员到平头老百姓,个个如此,难怪国将不国了。”
“你不要乱说。”社长扶了一下眼镜,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高峰打断了。
“哎,你别说,听我说。”高峰拿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辞职信,递到编辑面前道:“给,我辞职!”说罢,拎起包就走。
社长在背后说:“哎呀,高编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高峰一个人走在寒冷的北平街头,狂风小刀子似地钻进他的脖子,身上冷,比不了他的心里冷。
他,一个北大的毕业生,一个高材生,竟然沦落到四处碰壁,无人问津的境地。
不是他没能耐,找不到工作,而是这个社会,不需要有能耐的人。
他们只需要,能阿谀奉承、能逢迎拍马的人才;他们只需要,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指鹿为马的人才;他们只需要,叛徒和卖国贼。
路过一个烧饼摊,他买了一个烧饼,勉强填饱了肚子,还好,他是孤家寡人,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他来到了游人如织的天桥,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艺人们汇聚的地方,原本都是露天的演艺场所。
这种露天的场地人称“雨来散”,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只能去那里,除了北京的天桥以外,天津的三不管、南京的夫子庙、开封的相国寺等也很著名。
在这样的演出场所,只要你身怀绝技,就一定能把流水般的观众吸引到自己的场地。
到了三四十年代,已经在城市出现了可容纳数百人的室内茶园书场,观众可以边品茶边听曲艺,如天津的小梨园、燕乐生平;北京的西单游艺社;上海的大世界等都很有名。
不过,这种园子虽然是室内的,却依然延续了天桥式的撂地表演风格,观众买了门票,想看什么都行,可以不停地换场子。观众花一次钱,可以看到京韵大鼓、天津时调、单弦、相声、梅花大鼓、铁皮大鼓、河南坠子、魔术、毽子、飞叉、空竹等各种玩意儿,统称“看杂耍”,所以这些地方也叫“杂耍园子”。
也罢,虽然怀有清高之心,可是贫不能自保,活得也太憋屈了,既然如此,不如放下架子,放下读书人特有的偏见,做一个最下等的人,一样是靠本事吃饭,有什么好值得羞耻的。
这个世上,凡是拿来糊口的职业,就没有下贱的。
想罢,高峰一跺脚、一狠心,开始了自己的江湖卖艺生涯。
武术、杂耍、魔术,他没这手艺,唱大鼓、唱京戏,又没有天生的好嗓子,所以,对于他来说,唯一能耍的,也就只有嘴皮子了。相声,无疑,是他的首选。
万事开头难,如何才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吸引住观众呢。
高峰还是花了点心思的。他知道光绪年间著名的天桥八大怪的“穷不怕”朱绍文,以唱太平歌词著名。为了招揽生意,他往往一边唱,一边用白沙撒字,嘴里唱的东西,与所写的字是有关系的,或拆笔画,或释字义,或引古人,或引时事,最后必定会甩个硬包袱,令人拍案叫绝。比如他的《字象》,先在地上写一个字,然后把这字比作一种器物,再说它做过什么官,最后说为什么丢官罢职。
不过,高峰要学,也要学出自己的特色来,光是白沙撒字,唱唱太平歌词,如何能显出与众不同呢。正自琢磨呢,突然见前面敲锣打鼓地正热闹,走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拉洋片的。
这拉洋片,也叫拉大片、西洋镜、西湖景之类的,是清末兴起的民间杂耍。艺人把各种三尺长、二尺半宽的彩色画片用绳子拴在木箱中。箱子中间有四五个凸透镜,每次坐四五个乃至近十位观众,艺人一边拉画片,一边敲打锣鼓,演唱画片内容。
可这个拉洋片的与众不同,他已经满头白发了,镶着大金牙,没有使用洋片箱子,光是用嘴唱,唱的调子是一种类似西河大鼓的曲调,只听他唱的是:“往那里头再看哪!头一片,两军失和啊,起了战端,中国人自己来打自己,大队人马扎在了稻田。机关枪、辘轳炮摆成阵式,转动机簧噢,都冒了白烟,哎……”
高峰暗自赞道:“好样的,爱国之士都在民间。”
旋即他脑筋一动,洋片?我何不学学他呢?把我在大学里学的西洋画展示出来,不是很好吗?
11、卖艺结拜,再遇追杀
想到这里,四下踅摸了一番,拣了几片破竹片,一根麻绳,自制了半副快板,又包了一袋子白灰,看看路边有一个红漆的大门,门口甚是宽敞,没什么人,便来到了门前,呱唧呱唧先打了几下破快板,然后就唱了一段快板。
一边唱,一边根据唱的内容,用白灰在地上涂抹,他可不是单纯地写字画画,他在大学里选修过美术课,学过一种西方兴起的画派“透视画”,这种画,充分运用了透视学,能把平面的东西画成立体的。
这种别出心裁的表演方式,初战告捷,吸引了不少观众,一段快板完毕,高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出了手,向观众要钱。
三三两两的,有的散去了,有的却大方地给了几个铜子,虽然不是很多,但这却是高峰第一次靠快板挣到钱,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要到一个锦衣的男青年身边时,他突然拿出一块手绢,盖住了高峰的手,高峰不解,问道:“请问这位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海青腿儿!”
“啊,什么‘海’?青海吧。”
男子哈哈大笑道:“杵门子的规矩都不懂,还要杵头?”
“啊?”
见高峰实在是听不懂吊坎儿,那男子只好说道:“我是说你怎么连打钱的规矩都不懂呀。你这样的外行,也敢撂地?”
“什么规矩啊!”
众人一见两人起了争端,也不走了,纷纷围拢来,看这两个人吊坎儿。
男子道:“你这样手心朝上,张开手接着,这是叫花子的做法。我们卖艺的,虽然下贱,但是不自贱,我们是凭能耐吃饭。所以,打钱的时候要用一个簸箩,钱放在簸箩里,拿簸箩的时候,要手背朝上,手心朝下,这样才不是要饭。”
高峰恍然大悟,道:“多谢提醒。想不到这位兄弟这么懂行呢。”
“我就是这行的,当然懂了。”
高峰笑了,这个男青年浑身纨绔,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哪里像是艺人。
“看你这样子,没有师承吧,有没有去长春会挂过名啊?”
“什么?”
“我就知道你不懂,你这样没有师承的,只能算玩票,要真的想下海,必须投在某人的门下。长春会是管我们这些江湖人的,要在天桥做买卖,必须去它那里挂号。”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峰道:“看你一定是没有门户了,不如就拜在我门下,我收你一个小徒弟吧。来,当着街坊的面,你给我磕仨头吧。”
高峰心说,这算什么啊,没有搭理。
男子见他不理会,又道:“不拜师,也行。以后撂地,别在我们的买卖门口。”
“你们的买卖?”
“是。”男子伸手一指,高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个大字:“曼倩社”。
这时,咯吱一声,红漆大门打开了,一个略显富态的矮黑男子走了出来,对青年男子道:“平儿啊,干嘛呢,还不准备,快开场了。”
“师父,干嘛老平儿平儿地叫我啊,我叫栾小平!”高峰这才知道,这青年男子,原来是曼倩社班主郭德彰的徒弟栾小平。
郭德彰道:“怎么啦,这么叫不是显得嫩吗?”
“什么啊,师父,我马上就是要做师父的人啦,你以后别这么叫我了,您见到隔辈人了,这就是您的徒孙。”说着用手一指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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