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放在身上才是最不安全的呢。《曼倩遗谱》藏得好好的,谁都找不到,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方云云停止了哭泣,这是她的最后一招,她又失败了,她对自己说过,要是这次再失败,她就会放任自己,让自己真的爱上郭德彰。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这样做,对不起主人。
郭德彰又对曹万两道:“你呢,来干什么,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我,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你们不欠我什么!”
“其实我们知道,您和于大爷要演最后一场相声的事情,毒,是刘大牛下的。”
“什么?”郭德彰以为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端倪。
“我,我也是刚知道的,要是我一早知道,一定会来跟您说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泪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扯淡!
郭德彰也有些被感动了,曹万两此举又勾引他想起些尘凡来。
“我已经决定了,要代替于大爷,和您一起演出这最后一场。”
“你?”
曹万两双膝跪倒,道:“是的,师父,我错了。我承认,我不是好人,可是,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我还是懂得明辨是非的。偷偷东西,躲在暗处拿棍子搒人,这样的事情,我能干得出,可是,杀人,这天大的祸事,我是绝对干不出来的。我的确是想不到,大牛他,平常看他老老实实的,居然比我更狠。”
郭德彰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来,道:“那还等什么,快上活吧。”
两人送走了方云云后,就开始突击练习。
说实话,放方云云走,郭德彰真的是十分地不放心,谁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去告发呢?
可是,不放她走又如何呢,难道能捆着她一辈子吗?
要真的把她一捆,往屋子里一搁,秘密是能保住了,可是明天师徒俩九死一生,万一死在外头,要是没人知道这女人在屋子里,没人来救她的话,那真是渴也把她渴死,饿也把她饿死,这可又伤了一条人命了,不妥不妥。
郭德彰不是君子,但也拒绝做小人。
更何况,他一直怀疑方云云来自己这里长春会的人是知道的,只怕时间长了没回去,长春会兴师动众来这里要人的话,嘿嘿,恐怕等不到明天了,今天晚上,爷就得交代在这里。
想到这里,郭德彰问曹万两道:“你和方云云怎么会一起来的?”
“喔,不是一起来的,是门口碰上的。我一直想跟您认错,早就在门口了,可是不敢进来。这时候就看见方小姐了,她问明我的情况,就说,我不敢敲门没关系,她代我敲吧,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郭德彰不再说闲话,潜心将明天的活儿,给曹万两交待了,对于明天逃跑的门子,也交待了,只是,没有告诉他,这门子是赵新安的主意。
因为,对于曹万两,他始终还不是十分放心,要知道,一个人可以背叛一次,可是如果连续地倒戈,那这个人的人品就一定是值得商榷的。曹万两可是先出卖了他郭德彰,然后又出卖了新主子,虫二会啊。
曹万两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郭德彰还不知道,暂时,他也不想知道,让时间和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空荡荡的院子里,当空悬着一轮月,高傲而清冷地贴着悠远的蓝天,只有细丝般的浮云给它织出忧郁的皱纹。
它,正忧伤地看着这个人世间。
古老的北京城,不眠的人,为了明天的活命,只能牺牲今天的睡眠了。
曹万两果然是聪明至极,加上这些段子本来就是耳熟能详的,所以,很快就烂熟于胸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天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早起奔命的人,已经在四下打食。郭德彰没有动,人还太少,不够刺激,还得再等等。
日上三竿了,吃得油头油脑的贵公子们起床了,打完麻将散了牌局的少奶奶们起床了,夜宿花街柳巷的富商巨贾们起床了……
街角,跑了一个上午,仍然腹中空空的叫花子却睡着了,梦中,见到了久违了的窝窝头。
突然,曼倩社门口一阵喧哗声把他从梦中惊醒,曼倩社,怎么了,要开戏不成?
真新鲜,明天,这里可就要换东家了啊,难道他们想给新东家做广告不成?
“乾隆年,乾隆年,遍地都是银子钱。乾隆年,笑呵呵,一个制钱俩饽饽。”
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聚拢来了,挑担赶车的苦力们聚拢来了,闲得发慌的有钱少爷小姐们聚拢来了,各行各业的人,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快板声,都聚拢来了。
看到人聚得差不多了,郭德彰和曹万两收起了快板,郭德彰道:“万两啊。”
“师父。”
旁边的看客议论纷纷,这曹万两原本的确是郭德彰的徒弟不错,可是,听说他已经投奔了虫二会了啊,怎么会又凑在一起了呢,更奇怪的是,曼倩社不是有园子吗,怎么在马路上就说起来了呢,真是新鲜。
“你知道咱们今天干什么来的吗?”
“知道,说咱们曼倩社的最后一场相声。”
“对,为了感谢各位衣食父母一直以来的关照,这次的演出,我们改在露天进行,而且,不收钱。”
“是吗,不收钱啊,这可是难得,我要是观众,我就踏踏实实,站定了听。”
一句不要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这句话最实在,最能围得住人。观众越聚越多。
郭德彰见观众们基本都站定下来了,给曹万两一使眼色,示意开始表演。
曹万两会意,当即开始说道:“师父,听说您最近混得可是不行啊。”
“可不是嘛,这不,房子都抵出去了,马上就要被人扫地出门啰。”
众人对于曼倩社的倒霉向来都是十分关注的,这时,见两人居然主动拿这事来抓哏,都很好奇,专注地听着。
“依我看啊,是您自己不好。”
“怎么见得呢?”
“谁让您坚决不合作呢?”
“哦?这话怎么说啊?”
“这虫二会屡次向您抛出绣球,您倒是接着啊。”
郭德彰故作惊讶状,道:“绣球,我倒是没见着,臭脚丫子倒是见到不少。”
“怎么讲?”
“虫二会的爷们,一来就把臭脚丫子搁在桌子上,撇着大嘴说话,那嘴,要没有耳朵挡上,能撇到脑袋后面去。”
“嗐。”
看客们自然能够想象虫二会的爷们都是什么造型,他们也知道,这些人来曼倩社绝对和抛绣球无关,纯粹是为了来捣乱的。不过这曹万两现在可是虫二会的人啊,他现在这样,不怕自己的主子们生气吗?
39、相声也疯狂
曹万两道:“那是您自己活该了,遇到这样的主,你呀,就应该笑脸迎着,泡着好茶叶,点着好烟,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着,人家淬你你拿脸接着,临走的时候啊,再给人送上两条……”
“黄瓜?”
“什么黄瓜啊,金条!”曹万两加重了语气道:“金灿灿,一斤一条的。”
郭德彰吸口凉气道:“我可是没有见过一斤一条的金条,黄瓜都没见过这么沉的呢。”
“你啊,就是不开窍。”
“开窍?我明白钱没了。”郭德彰道:“喔,我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对。”
“笑脸迎着,好茶叶,好烟。”
“没错。”
“人家淬我我得忍着。”
“是啊。”
“我怎么就这么贱骨头啊?”
“这你就不明白了。”
“喔,我还不明白?”
“水至清则无鱼。”
“老古话,没错。”
“人至贱则无敌。”
“啊?这什么话啊?”郭德彰故作惊讶地问道。
“这人啊,越是不要脸,越是能挣大钱。”
“这是怎么说的啊?”
“我一朋友,蹬三轮的,给日本人蹬,让日本人踩着自己的背上车,你说贱不贱?”
“太贱了。”
“可日本人抢着坐他的车,钱大把大把地挣。”曹万两做出数钱状。
“太不要脸了。”
“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曹万两的声音十分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都打入每个观众的心底里,刺激着他们的耳膜,刺激着他们的心脏。
“还有啊?”
“我有一朋友。”
“又一朋友?”
“买卖人。”
“喔,买卖什么啊,绸缎布匹,还是茶叶烟丝啊。”
“不是,你没明白,买卖人,不是做那些买卖的。”
“买卖人嘛,知道啊,怎么,不卖这些,那买卖什么啊?”
“买卖人!买人卖人。”
“啊?人贩子啊。”
“造福乡里。”
“这是缺德。”
“大姑娘,十七八岁,没找到婆家,送上游轮,运到日本,当歌舞伎。从此不愁吃喝。”
“损啊。”
“小伙子,十八九岁,找不着东主,送上游轮,运到日本,当苦力,制造飞机大炮,再运回中国,打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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