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偌大一片山坡化作焦土,悟空教人请覆海蛟来,喷些甘霖仙水,将山洗清了,重又移来桑柳槐榆种下,立时重现原貌,哪有半点破败痕迹?
天庭此次派兵共十万整,被金翅大鹏与九灵元圣杀了三四千,海中之战又折了六千有余,一场乱战杀了两万,适才悟空四人冲杀一阵又灭了四五千,除却那腿脚快的漏网之鱼,此刻这群天兵仔细数算,竟有近三万人,四大元帅将这些妖精盔甲兵器入了库,悟空教人先将那条万年老地龙安顿好,与群妖在这山坡上便摆起了庆功大宴!
这三万妖精,见花果山兵多将广,竟能将天庭打得落花流水,当即便有一万多妖精要加入其中。其余妖精却要寻他处自行修炼,做个闲散精怪,悟空也不拦阻,只任由他们去了。
若是放在从前,悟空定会将这一万多妖精留下。试想,妖兽大多食人,这一万多妖兽离了花果山无拘无束,不知有多少性命葬于他等口中。但经此一战,悟空只觉天庭中人心诡诈至极,只将妖怪当作炮灰使用,自己今世为妖是再不能更改的了,何苦假惺惺存仁慈之心,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也。
这一场酒宴饮得畅快淋漓,几将花果山酒水饮尽。先前大战只各为其主,是以众妖也不记仇,喝到兴起时,一个个攀肩相拥,似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悟空打退天庭后,再不想招安之事,他闲时无事便想,《西游记》中七大圣曾义结金兰,若无大事岂能分开?而后来分崩离析,金翅大鹏、九灵元圣、牛魔王再见悟空时全然不念旧情,很有可能是悟空负了众位哥哥。而结合前后来看,除了天庭招安,悟空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更大的矛盾。
招安啊招安,于草寇而言便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宋江躲不过,美猴王亦然。嘿嘿,如今我未卜先知,看你天庭还有何伎俩。
天界之中,紫微宫内,紫微大帝高坐宝殿,表情严峻、威仪万方。左辅右弼帝君于左右陪坐,下面自然是北斗七元与二十八星宿。
紫微大帝道:
“花果山群妖如此猖獗,实为万年罕见,此番天兵征讨不利,必有非常举措,尔等片刻不许离宫,只等玉帝号令!”
“空出来的六员星宿,由右弼帝君去天将中挑选,选好之后名单呈于我,我自有处置!”
“今日讨贼虽败,我紫微宫却得保全,你等临机应变,却好得很。切切记牢,今后若遇花果山妖人,也当避战为先,切莫如那六个鲁莽之辈,误了性命,毁了千年修行。”
众人齐声称是。
紫微大帝又道:“外事既决,当理内务。”
这句话一说,左辅帝君心中一颤。
紫微大帝冷冷道:“左辅,我不在时,闻你曾大摆寿宴,可合规矩?”
左辅帝君忙站起道:“启禀大帝,寿宴均按规矩行事,未有一丝一毫违制逾礼之处。”
紫微大帝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好,如此最好。”
左辅帝君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他的智慧,自然知道紫微大帝必已察觉出什么,否则不会如此询问。
紫微缓缓站起身,道:“左辅啊左辅,枉我对你多年信任栽培。房心兔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难道你也不知‘造化炉’乃是天庭禁物,不得仿制的吗?”
左辅帝君一听“造化炉”,吓得面如土色,他自以为此事极为隐秘,房心兔四人死后便无人知晓,哪知紫微大帝竟然洞若观火。
阶下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根本不知“造化炉”为何物。
紫微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将造化炉交出,我代你去向玉帝请个罪便是。此乃我督教不严之过,你却也有隐瞒之罪,便罚你……在紫微宫守护星魂,半年内不许出宫!”
左辅帝君松了一口气,这处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天界的一日极长,守护星魂更是一刻不得清闲,不过紫微大帝显然已是网开一面了,若将他送至玉帝处,这罪过便大了。而今房心兔四人已死,大可将罪责推至他们身上。
第七四章荐杨戬
紫微大帝将诸事处理完毕,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疲倦之意,他摆摆手叫众人退下,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唯余他一人,显得格外寂寥。
凌霄宝殿内,玉帝呆坐在中央,双眼无神,一副颓败模样。下面各仙将、仙吏、仙官、仙卿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玉帝抬眼扫视阶下群臣,有气无力道:“花果山妖猴如此猖獗,我天庭难道便无人了吗?”
李靖于阶下羞愧难当,抱拳上前道:“臣大败而归,使我天威蒙尘,臣有罪,请万岁赐罪!”玉帝摆摆手,道:“非天王之罪,想我天兵到处,向来无往不利,此番战败,一是轻敌所至,二是这群妖实在太强,天王无罪,无罪。”
李靖听玉帝语气虽貌似宽慰,实则暗含讥讽,心中苦涩难当,只得悻悻退下。
这时,阶下站出一人,身穿棕衣足踏芒鞋,他将拂尘一挥,向玉帝施了一礼,玉帝看去,正是紫阳真人张伯端,便道:“紫阳真人可有妙计擒妖。”
张伯端道:“小道并非献计,乃是举荐几人擒妖。”玉帝一喜:“举荐何人?”
张伯端道:“敖氏兄弟统领四海,其地广博更胜陆地,料想必有能人异士,何不下令四海龙王,命他们率兵擒妖?”
玉帝“唔”了一声,便思索起来,紫阳真人等了一阵,见玉帝不应,便轻轻退了回去。玉帝何以迟迟不答,只因一抬眼望见了哪吒,当年哪吒以垂髫之年,尚闹得龙宫天翻地覆,来天庭求援,那里若有能人,何苦这许多年来甘居人下。四海龙王名声虽大,本事实在不值一提。玉帝因此不答,其实便是不准了。
这时,多闻天王迈前一步,双手合十,玉帝见是多闻天王,遂坐直身子道:“多闻天王有话请讲。”多闻天王道:“若得观音、文殊、普贤、灵吉四大菩萨来此,剿花果山之妖形如易如反掌,何不派人去请他们?”
玉帝心底一沉,又陷入了长考之中。这四大菩萨本事大的没边,他自然心知肚明,然既称菩萨,便是释教中人,此刻若请了他们,岂不是向人低头了,少不得遭人白眼。自己以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上帝的身份,还要向他们示弱不成?
多闻天王见玉帝不答,心中暗叹,顿时明白玉帝心中所想,他自己也是释教中人,此事却不宜再劝。
如今天下,寻常凡人皆知天庭道教乃是万宗之宗,百姓家中供奉的也尽是玉帝上清、天尊大帝的塑像画轴。但实际上,释教实力近年来迅猛兴起,西牛贺洲领地万年来不住东扩,原本摆玉帝的地方此时却换做了各式各样的佛陀菩萨。偏偏天庭庞大,各教派支流数不胜数,大多怀着只扫自家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念头,便是那三清,也均隐居不出,若非天塌了,只闭门潜修,不知心里如何打算。而这玉帝,尽人皆知他好大喜功、又是极在乎脸面的一个,只是如此一来,花果山群妖却给他出了一个难解之题。
天庭想剿妖却无人,外面虽有强援却又碍不下面子,多闻天王想了想,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便在这时,太白金星站出道:“陛下,此刻妖人抗旨不遵,杀我天兵,亵渎天威,想来却是再也不能招安的了。”说到这里,他却顿了一顿,用余光扫了一眼玉帝,看他是否还有招安之意。见玉帝神情恍惚,却不知神游何处,他便接着道:“既要围剿,我倒可举荐一人,料想凭此人神通,战胜花果山众妖不在话下。”
玉帝听到最后一句,眼中露出怀疑的神色,问道:“天下竟有这等英雄人物,且说来听听。”太白金星笑道:“万岁终日操劳,却一时不记得他了。这人乃陛下令甥显圣二郎真君,现居灌洲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他昔日曾力诛六怪,又有梅山兄弟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正是花果山的敌手。”
玉帝闻言眼中一亮,却道:“虽为吾甥,只是多年未曾见面……”太白金星哪会不知二郎神与玉帝有隙,便道:“请万岁宽心,俗话说疏不间亲。再有,臣日前听闻,二郎真君与那梅山六兄弟已义结金兰,万岁若能为那六人许个出路,二郎真君必感念在心,何愁他不来?”
听了太白金星所言,阶下倒有数人低声称赞,果然好一个心思伶俐的李长庚,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更妙的是,这二郎真君的确神通广大,天庭怕也无人能及。唯有李靖在下面垂首不语,心中暗恨,李老头推举何人不好,偏偏举荐杨戬小儿,凭那厮的本事,势必抢了我的风头,看来我降魔大元帅之位难保了。
花果山水帘洞前,九人围坐在一张石桌前,多出那一人自是那条自称活了万年的地龙。
悟空端起酒盏,那酒被倒酒的小妖施了个法,颤巍巍拱起几层,一杯倒抵寻常两杯。悟空道:“今日一战,各位哥哥大展神威,功劳都大得没边,可惜这花果山虽是洞天福地,几位哥哥能看上眼的东西却是没有,谨以杯中酒聊表感激之情,不是为我,乃是为保全一山万千儿孙。”言毕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