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怎能不知通臂猿猴的心思,心道,你巴不得我不回来,你自己便重为东山之王才好吧,可惜啊可惜,你在这猴群中也算有些心机了,可惜凭借你的眼界能力,如何能知晓这世界的规则?
第二日,众猴折松编筏,欢饮一场,石猴便撑着一根竹篙,带了些瓜果,漂洋入海。
一人一筏横渡汪洋,石猴丝毫没有顾虑和惧怕,因为他清楚记得,《西游记》中曾写过“连日东南风紧,将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赡部洲地界”。
石猴别了群猴,便躺在木筏之上,任木筏在水上飘荡。
岸上群猴大多眼中含泪,石猴为王时,体恤老弱,分配甚公,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转。自然也有些老猴各怀心思,自今日起,花果山无主,石猴余威虽在,但远水解不得近渴,眼看一场好争斗便要上演。
石猴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志存高远,哪会在意花果山这方土地,况且自己迟早还会回来的。
空中浮云朵朵,阳光和煦温暖,一只胸怀大志的猴子怀揣着求知若渴的心,即将踏上征途!
石猴日出而起,日落便息,筏上瓜果甚多,三五日倒也不愁,但过了三天之后,石猴看着风平浪静的水面,开始有些焦急。
书上明明写道“连日东南风紧”,如今三日已过,为何不见动静?若无大风相助,自己怕不困死在这木筏上?
第五日,终于起了风。
好一阵恶风,真可教:名利残生随水去,烟波性命浪中流。
木筏在汪洋中起落如叶,浪中浮沉。
石猴不惧反喜,拿出准备好的几条细藤将自己牢牢捆在木筏上。风自东南来,人往西北去,果然顺水行舟,事半功倍。
不过几日间,眼见远处天海间显露出一条黑线,想来必是南赡部洲地界。
筏至浅水,风平浪静。石猴提起竹篙,撑了一会便到岸边。
捡了几件打鱼人丢在岸边的衣服,石猴心中一丝微妙的思绪闪过:现在,我是猴还是人呢?
到了海边集镇,石猴凭着灵巧的身手摸了几个馍馍,找僻静处啃了起来。
回首一顾,自己来到西游世界已有年许光景,终于又尝到粮食的味道了。
吃饱了肚子,石猴不禁自问,自己现在该往哪里去?
按照《西游记》中的情节,石猴在南赡部洲寻访仙人八九年未有结果,然后才去了西牛贺洲,遇见须菩提祖师。
但是石猴知道,须菩提祖师这个人在西游记中是一个另类的存在:正所谓不知自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似乎他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教一教孙悟空而已。
自己现在若直奔西牛贺洲而去,十有八九须菩提祖师是不在的。天机莫测,还是不冒险的好。前思后想了许久,石猴也没个主意,便在这地界闲逛起来。
他满身毛发,寻常人见了他便避得远远,眼见与凡人难以相容,心里甚是郁闷。石猴径直向北,只想找一处荒山,挨过这八九年时间再做打算。
一路走来,南赡部洲的繁华富丽远超石猴想像,到处皆有人迹,哪知他所走的这条路恰是当朝的官道,岂能找到荒山?
不知磨破了多少次脚,流了多少滴汗,石猴走走停停,速度自然极慢,不知不觉中寒暑交迭,已过了一年半光景。
石猴只觉越走越冷,已进入了一片不毛之地,此处高山耸立,拦住了去路,周围一个人家也不见。
这一日,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的雪花,顷刻间一片银白世界。石猴无心欣赏雪景,只想找一处山坳,避风躲雪。
这一年半时光熬过,一路饥一顿饱一顿,苦难折磨自不必说。到了这极北之地,“仙石迸猴”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已消亡殆尽,穿越者的优势也至今未能显露出来,石猴不觉有些心灰意冷。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窝窝躲了起来,石猴已是冻得哆哆嗦嗦。
掏出怀里仅有的两个干巴巴的馍馍,石猴毛茸茸的眼中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恰好落在这馍馍之上。
且不说前世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就是穿越之后在花果山,石猴也从未吃过丁点苦头。此番遭遇,竟是他前世今生第一遭,又如何能不心酸?
一口咬下去,连泪水一并吞下,石猴暗想,待雪停之后,便转头向南,至少不会挨冻。便在此时,石猴只觉一阵恶寒袭来,仿若堕入冰窖一般彻骨冰冷,脸上的泪珠瞬间结成了冰珠,手中的馍馍也变得坚硬如铁。幸亏他不是血肉之躯,否则也将立刻变成冰猴。即便如此,石猴也浑身僵冷,动弹不得。
石猴正惊惧时,只听天空中一声断喝:“孽畜,你往哪里逃?”这声音颇为清亮,似是一年轻男子,接着便是轰隆隆几声巨响,时有金铁碰撞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突然一声炸雷响起,整座山峰都轰隆隆巨震了一下,然后石猴身侧的那片山壁缓缓倒下。好在是向外倒去,不然石猴定被压在山下,万年不得翻身了。
第五章本我真
岩壁倒下,震得地面巨响,而后,半空中两道身影如闪电般穿梭往来,手中的兵刃不时连连撞击,便是方才那金铁碰撞的声音。
石猴此时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珠,这一眼望去,顿时瞠目结舌。便在距他不远的半空处,一个巨大的青黑色的身躯足有五丈高,脑袋上尽是白毛,巨大的眼睛不时射出淡金色光芒,一张血盆大口中,参差不齐的雪白獠牙刀刃般锋利,满身的硬毛根根直立,颌下还生着一缕白色长髯。
这怪物此刻低声嘶吼,似是极为愤怒,石猴自己观看,果然他青黑色的皮肤上流淌着暗红的血液,原来已经受了创。
而这怪物对面那人,却是一翩翩美少年,面如冠玉,唇红若滴,竟如女子一般恬静美艳。一身黑色劲装紧塑身形,蜂腰猿臂玉立长身,手中一杆长枪,枪尖处电舌如蛇信般伸缩,直指对面那人。
“无支祁,还不束手就擒!”这美少年叱道。
无支祁!这个巨猿竟是无支祁?石猴听在耳中,心里一阵惊涛骇浪,如果这怪物是无支祁的话,那这美少年定是小张太子了。
石猴清楚记得,小张太子师从大圣国师王菩萨,曾随大圣国师王菩萨及四大神将降伏水母娘娘。这水母娘娘的名字乃是后人讹传,其实真身便是这无支祁。
无支祁,自上古时期便在淮河作乱,兴风作浪危害百姓。大禹治水时,召集上天诸神,皆不能降服此兽,后请出神兽夔龙,方才将其锁住,镇压在龟山脚下,从此后淮河方得风平浪静。
石猴想到这里,心里犯起了嘀咕。奇怪?无支祁已被镇压,怎么又跑了出来,难道此无支祁非彼无支祁不成?还是镇压一说只是传闻?
他这厢思绪不定,那边又交上了手。
无支祁体型巨大,小张太子在他面前弱小无比,但无支祁对小张太子这杆枪惧怕的紧,几乎不敢近身。无支祁身躯虽大,动作却灵活得很,只是不知体内似有隐疾,每每小张太子出招时,身法便要停滞一下。他手无兵刃,躲闪不过时,便用身躯硬抗那枪尖上的电芒,适才石猴听到的金铁撞击声,便是这般发出来的。
无支祁皮肤坚硬无比,却抵挡不住这电芒,一道蓝光闪过,便自空中落下一片鲜血。他想要走脱,这空中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左突右撞也不得其门,怒得他嘶吼连连。
石猴见无支祁走投无路的激愤疯狂,莫名生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心中不由得想起了水帘洞中《逍遥游》的章节: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这无支祁便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鲲鹏,总有千般向往,却终被现实桎梏。
小张太子一杆神枪挥舞得风雨不透,英姿飒飒如天神般威武神俊,约摸一刻钟功夫,无支祁再也无力脱逃躲闪,庞大的身躯蜷缩起来,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金光黯淡,身上的硬毛也若团软沓沓垂了下来。
这时,自远处飞来一朵祥云,四个身着银甲的神人降落云头,铺开一张大网,将这无支祁缚住。这巨网如银丝,极细极锋利,根根入肉,但无支祁便如死了一般,半点声响都没有。
其中一名神人道:“太子爷这枪法,是越来越犀利了。”另一神人接道:“那是那是,太子爷天赋异禀,降服这妖猴自然不在话下。”
妖猴?妖猴!
石猴心中又是一动,他们称这无支祁为妖猴,莫非这无支祁也属猴类?他再仔细看看,果不其然,无支祁萎靡不振时,形象与方才变化极大,除了体型巨大之外,可不就是一只乖巧的猿猴!他与我竟是同类,石猴心道。
四位神将将无支祁捉住,抬着巨网驾云远去,这时,网内的无支祁一双巨目忽地睁开,望向石猴这个方向。他看到我了!石猴能感觉到,无支祁绝对看见了自己,这目光中,有悲凉、有委屈、有不忿、有哀伤……
小张太子手腕一抖,手中的楮白枪不知被收到了何处,他自空中缓步而行,只两三步便到了石猴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师父让我带这石猴回寺,不知有何缘故。他衣袖一卷,便将石猴裹入袖中,飘飘然直上云霄,回去赴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