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老头还戴了顶黑色圆沿大帽子。像极了电影里上海滩时期的打扮。
老头朝陈依望来,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陈依虽然觉得怪,但看他行动不便,那箱子似乎很沉,还是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老爷爷?”
那时代仍旧注重雷锋风气的宣传,城市的公共汽车上也总贴着让座老人、小孩、孕妇的标语。让座这种事早成了许多学生的习惯,陈依也如此,渐渐对帮助老人、小孩、孕妇也尤其热心且没有戒心。
因为‘他(她)会不会是坏人?’这种疑虑根深蒂固的不能套到这三类人身上。
老者微笑点头,把手里的金属箱子递给陈依。
拿上手时,才知道这箱子至少有五十斤,一只手根本提不动。
陈依双手把箱子抱在怀里,那感觉跟帮家里抬大米差不多。
“小朋友心地好呀,乐于助人很不错。”类似的话陈依多次听过,微微笑笑也没心情说话,怀里的箱子走这么几步就让他有种被压喘不过气的感觉。
老者拄杖慢走,这种速度让陈依更觉吃不消,走出园林北门起码要二十分钟,不由暗自凝气,几番调息尝试才逐渐感觉到丹田的热气流经四肢,酸楚和压力因此稍稍缓解。但却作用有限,走没两分钟,又陷入勉强支撑挣扎的境地。
就在这时,他忽然立定旋身回头。
昏暗的园林只有树影丛丛,清风阵阵。
“小朋友,怎么了?”
“没什么。”
陈依满怀不安的回身继续领路,不片刻,又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急忙回头搜寻时,仍旧不见人踪。
回头又迈步时,老者说话了。
“小朋友呀,如果那个阿涛跟自认为可靠的朋友说了那个小姑娘的不幸,怎么办?”
陈依吃了一惊,虽然早有猜疑,但也觉得这老头没道理在凉亭二层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座亭子上下两层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米。
“王福的话对阿涛会有威震力。况且他认为我是个冲动起来没轻重的人,会考虑多嘴舌激怒我遭报复伤害的后果。”
老者微笑点头。
“这话有些准头,没有离开学校前那个阿涛应该会有顾忌。”
陈依早曾想过,是故路遥虽然放心,他并不能。因为阿涛不会永远保密。
“几年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如何,我也没有办法让阿涛永远不说。”
“呵呵,小朋友。如果那堆老鼠屎跟你们学校其它人说了怎么办?”
陈依无言以对,这问题他也早就想过。但没有办法,他怎么去堵住那几张嘴?他觉得这种担心演变成事实的可能性极高,路遥是年级甚至全校都知道的漂亮女孩,那群人常混迹他们校门口,指不定哪天,什么时候就会炫耀似的跟人细说路遥如何被他们上过的事情。
“老爷爷有好主意吗?”
老者摇头,感慨似的长叹。
“时代不同了。有正义感的人虽然不少,但已经没有多少人练武了,况且面对枪炮武功也显得无力。那些法律顾及不到的角落里每天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许多人们看得到,想帮忙可是又无能为力。”
陈依刚有体会,又觉得这老头这番话里充满真挚的感情,不由轻叹。
“是的,只能做无谓的安慰。我明明知道那群败类的嘴巴不会可靠,明明知道迟早路遥会知道同学在背后指点议论,明明知道这些刚才还是只能徒劳的安慰,听她哭泣。可是,我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呵呵,小朋友呀,除恶务尽的除字和尽字是什么意思?”
陈依愣住,很吃惊的瞪大眼盯老者看,始终只看到满脸慈容。
第016节 这扇门,该不该跨过?
“老爷爷,杀人要偿命。”
“呵呵,无论什么朝代,在正义感驱使下铲除恶类的侠客都甘冒杀人偿命的危险。”
“侠以武乱禁,所以任何时代的政府都不会喜欢侠客的存在。他们的行为始终在破坏法的正常失序。”
“小朋友认为侠客何以始终存在?”
陈依没有任何迟疑,这种问题他早就想过,也早就有自己的答案。
“这座城市有几百万人口,据说每年涌进来的还有几十万,但是有多少警察,政府又能够分配多少警察?有多少犯罪的人?没有任何政府的警力能够照应到所有角落。更有些作恶者钻法的漏洞,譬如需要证据定罪他们妥善的毁灭证据,才有多少电影播放击杀人证的情节,更增加了法正常运作的效率。法注定不可能及时、完全的处罚所有犯罪,总有伸张正义想做些什么的人因此站出来。”
北门近在眼前,老者伸手接过金属箱子,推辞了陈依帮忙拦车的好意。
“小朋友既然有好心,为什么不让自己多些行善的能力?武功虽然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武功能够强身健体,也能阻止不少罪恶。而且做为男人,强壮点总没错。武术馆有很多,小朋友何不在课外时间练练。”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陈依认不出款型牌子的轿车,只看外表似乎并不十分名贵。老者上了车,微笑挥手道别。
汽车驶远,陈依忧郁的愁思也同时被激荡的气流带的飘远。
‘看到这样的事情,我能不能做些什么……又敢不敢做些什么……真的有足够决心去做些什么吗?’
疾驰的汽车在奔出陈依的视线后停靠路边,夜幕的桥下,一个年轻的身影钻进车里,直到车门关闭,飘荡的风里仍旧残留她长发的清香。
“师父。”这声喊十足像个年轻女人所有。
老者微微点头,仍是满脸的慈祥。
“An呀,只有师父在时不必变声,还是你原本的声音好听。”
“总觉得太孩子气。”声音变了,似个十来岁的女孩。
老者摘下黑帽子摆放大腿上,侧脸凝视车窗外,满怀感叹。
“37777很不错,家庭背景也很干净。但能否吸收还需要些时间观察,不过……他的资料需要转移。还有谁知道他的真实名姓面貌?”
“有十七师娘,蝶衣二十分馆馆主,裁决门总组长以及其养女小别扭。”
老者微微点头。
“叫裁决门总组长安排小别扭擦洗记忆的事情。小别扭还年轻,心藏太多秘密只是种烦恼。”
老者缓缓闭上双眼,渭然长叹。
“正义感是美好希望延续的火苗,它会指引我们朝未来前进,排除任何危险和障碍。历史一次次证明阴影不能永远笼罩人们头顶的天空,这一次,同样不会。”
车窗外的夜空,悬挂一轮明月,那是为人们破除对黑暗恐惧的希望,千年万年,恒久长存。
月亮的光透过蓝色的玻璃洒落陈依床上。
他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名片上的字他早已看过很多遍,武术馆的名字很奇怪,叫——月下。位置不算太远,骑车大约二十多分钟可到,在这座城市颇有声名的东华山。那片地区尚未真正开发,住宅楼很少,商业建筑更少,大多还是荒弃未用的土地。
‘在那种地方开武馆会有学员吗?’
但陈依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一脸慈祥的老者那些言语,发自肺腑的感慨,一路到家至今仍在他脑海里回荡。
武术也许真的能够做些什么。
如果他有这种能力,今天带走路遥一定会容易些。就因为当时的他无能为力,只能被迫周旋。冲动和愤怒的后果或者是他被一群人打成滩烂泥爬都爬不起来的绝望看他们叫来更多人渣糟蹋路遥,或者是他被失手打死。
对那群人渣而言杀死人绝不是平常事,但如果死了一个,另一个必须死,再杀另一个时他们也会变的不能犹豫。
‘如果真的学好了武术,对付那样的几个人渣一定不会是问题吧?’
陈依下意识的捏紧了名片,决定要过去看看,决定问问那个女人,武术能否让他拥有跟数个歹毒战斗的能力。
迷迷糊糊中他闭上了眼,今天确实太累。
……
8月十五号的第二天。
日历上印着8月十六日的字样。
陈依度过难以言喻的,备受煎熬折磨的一天。无数次涌起去图书馆的冲动,无数次都被强行压抑。尝试过练功打坐平稳情绪,不料满脑子都是女孩的身影,竟头一次感到似有若无的热气激荡的头痛欲裂,浑身隐隐生痛。
料想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再不敢自欺欺人的强行练气。后来又舞剑宣泄郁闷,竟也适得其反,反倒激起体内热气作怪,还是自讨苦吃。
‘相思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思,相思催人老,催人老。’
那天晚上洗澡时,他果真在头上寻到几根白发,疑神疑鬼的以为这么下去会如古人般一夜白头生。
直到一觉醒来,照镜子后才肯安心,为自己的乱想感到可笑。本想终于能去图书馆,踌躇犹豫后又决定不去。无论还会否见到那个美丽精致的女孩,此刻都难以再静心阅读。还不如不去,舞剑不能,游泳总不致激起体内也许是内功的热气作乱吧?
偏偏早上的百里晴空到下午时忽然风云变幻,乌云滚滚东来,游泳池的人纷纷离开。陈依觉得那些人简直莫名其妙,游泳本就湿透,还怕什么下雨,泳池位置低还能有雷电击落不成?雨中游泳不是更有氛围乐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