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吃着面,我一边把一沓崭新的钞票塞进点钞机,听着“哗啦啦”的声音流淌,看着小窗口上的数字飞快地变化,我的心里就顺畅了很多,忽然“咔”的一声,一张混杂在钞票中的名片被弹了出来,我镇静地把名片和钞票都取出来,给名片换个位置继续点,一阵“哗啦啦”之后名片再次被明察秋毫地弹出。我取钞票,重新点……
这已经成为我百无聊赖时消遣的一种方式,钱一共是56块,都是一块一块的。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看年纪四十上下,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头发茂密得不像话,像是好几个人的头发都长到他一个头顶上去了,穿着一件朴素的衬衫,脸上笑意盎然。
我忙站起问:“住店还是吃饭?”难得来一个客人,我显得很殷勤。
来人笑呵呵地说:“我想在你这住一阵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我赔笑道:“方便!当然方便——这么说你不是赶火车?”
“哦,不是,我是看这环境好,想修养一段时间。”
“这环境好?”我纳闷地看着他,也只好随着他的口气道“是啊,城市里头难得有这么……”
我话没说完一辆火车飞快地从我的饭店旁经过,发出巨大的“况且况且”的声音,震得我脚底发麻。
那人大声问:“你要说什么?”
在巨大的嘈杂声中,我扯着嗓子喊:“城市里头难得有这么僻静的地方——”
他看着我乐了。
我也很不好意思:“其实平时也不怎么过车。”
“过也不要紧,我就看中这地方了。”
我腼腆地说:“标间一天100,你要常住我给你打八五折。”长时间的没有客流,搞得我都不像个做生意的了,特羞于跟人谈钱。
他睁大眼睛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一天85,得,80吧。”我先自己砍了自己两刀,一天能有80入账,水电费什么的就不用赔钱了。
他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还要钱?”
“呃……大哥,我这是饭店,不是能免费借宿的老乡家。”
他摊开手道:“可是我没钱。”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钱你住什么店啊,拿我当猴耍呢?”
他显得更茫然了:“你要钱干什么?”
你要钱干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好!其深度仅次于你是谁,你来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之类能把人想疯的论题,我发现我一时竟真的无从答起,我要钱干什么?我吃喝不愁,一般人买车买房的问题对我而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我坚决一点,完全可以过那种挥金如土的纨绔生活,可我执拗地坚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与56块一元钞相依为命,我为的又是什么?想到这我心情特沉重,有一种**被窥探的愤怒,我勃然道:“我数着玩,**管得着吗?”
他似乎有点恍然,点点头道:“我懂了。”说完这句话就默默地走了出去,还帮我带上门,坐在了外面的台阶上。
我余怒未消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结果这半大老头一坐就是一上午一下午,从烈日炎炎坐到天都擦黑了,而且姿势不变,双手稳稳当当地放在膝盖上,脑袋微微扬起,只有偶尔微风拂过那一头茂密的短发微微抖动,像棵植物似的。
其实下午那会我就已经不落忍了,这人看着年纪可不小了,看穿着打扮也不像那种牙尖嘴利爱占人便宜的老油条,一下午我给他安了好几个身份:落魄的外地人、生意失败的老板、和家里闹别扭的中年问题男,最后觉得还是最后一种更靠谱。最主要的是:我真担心这位心一横死在我这,本来就没生意,龙门客栈再开成古墓荒斋,我就真成狐狸精了。
等晚霞飘红的时分,我气也消了,捏了包烟悠然走出来,蹲在他边上一边点一边看着夕阳问:“和老婆闹别扭了?”
坐了这么长时间,他倒是情绪没受丝毫影响,依旧笑呵呵道:“我哪来的老婆?”
我宽慰他:“你这是气话,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没老婆?”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也知道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找什么老婆啊?”
我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揪扯,缓了缓口气道:“要真没地方去就住下吧,等你气消了再说,其实我还真就不差那俩钱,但是生意归生意,比尔盖茨有钱,我们不是照样用盗版温7吗(有关联吗)?”
他说:“我懂,老弟其实你不用管我,我在外面就挺好。”
我笑骂道:“你还端起来了,走吧,跟我进去,至于钱嘛,等你有了再说。”
他起身道:“既然你有你的规矩,我也不能破坏,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进了屋我拿出一桶泡面道:“饿了吧,我这只有这个。”
“不饿,你这有水吗?”
我指着饮水机:“自己接,还有老哥——你身份证能给我看一下吗?我简单登个记,不是信不过你,怕有乱七八糟的检查。”
他接了一杯水,端着,却不喝,道:“身份证?没有。”
“你怎么出门什么都不带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吴永生,吴是口天吴,永生就那个永远活着那个永生。”
“明白。”我在登记簿上写下吴永生三个字,抬头道:“吴哥,你这姓不太好啊。”
吴永生呵呵一笑:“随便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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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组模式开启中……
第四章 小倩
就这样,吴永生晚上就在我这住了下来,我把一号房的钥匙给他,老吴端着那杯水上去了。
我摇摇头,这个星期的第一笔生意就这么亏本了,也不知道吴永生和他老婆到底什么状况,现在中年人生存压力都大,离婚率和自杀率居高不下,当然,他和他老婆离不离婚我管不着,但我绝不能让他在我这自杀,不说别的,我这人胆子也不大,他要死我这我不得糁得慌啊?得找个机会套出他老婆电话号码来透个信!
6月的天,到9点多才完全黑下来,我坐在大堂里看了会电视,抽了两根烟,12点多依然毫无睡意,这一年的龙门客栈开下来,我的作息变得没有规律,有时候四五点钟还得起来接客,100块钱一夜还打八五折,比小姐悲惨多了。
就在我回到柜台准备收拾收拾上楼躺着的时候,忽听有人轻轻道:“喂。”
我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就见柜台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姑娘,穿了一件样式很奇怪的布裙子,标致的瓜子脸,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披发垂肩,她站在那里素雅又古典,可古怪的是:她明明离我很近可我就是看不清她的长相,这丫头像周身都被雾气笼罩着一样让人看不分明,而且我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她的身子很轻,好像一口气就能吹跑似的。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声儿啊?”我顾不得招呼人,先抱怨了一句。
她低下头,抱歉地说:“对不起。”
我摆手道:“算了,你是等车啊还是等人啊?”
她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我想在你这住几天。”
我一听有“大生意”刚想振奋却又犯了嘀咕:这小姑娘看上去最多不超过20,不等人不等车,要来我这“住几天”,难不成是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女?
我小心地问:“小妹妹你多大了?”
她愕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和弯弯的细眉,果然是个样貌可人的小丫头。她怯怯地道:“你是问实际岁数还是虚岁?”
“这有差别吗?你实际岁数多大了?”
她重新低下头:“17了。”
17?按现在孩子的发育应该已经快过了叛逆期了呀,我们17岁那会和女同学拉个手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现在的孩子马路上嘴对嘴亲热老师看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还有不满意的?
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了,毕竟17岁也是有行为能力的人了,再问就显得窥探人家**了,我只好说:“打算住几天?”
“说不定。”她依旧小声道。
“哦,标间一天100,我给你打八五……算了,80块钱一天,童叟无欺!”我怕她碰见吴永生……
她瞪大了眼睛:“钱?”
“啊,钱。”我又不好意思了,看她样子比老吴还迷茫呢,合着我开饭店就不能提钱,必须得是热情好客,视金钱如粪土的老乡,我可是又正规营业执照的,再说,现在还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老乡吗?
她一摊手:“可是我没钱。”
我:“……”我反应已经不如白天那么激烈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可怕的,要是没老吴一天的折磨,我可能又发飙了,但是我现在很淡定,我已经准备好回答她下一个诸如“你要钱干什么”之类的诘问了。
“那你看这个能值多少钱?”她从耳朵上摘下一对耳环来,每只吊坠上都挂着一小片翠绿的石头。她把它们慢慢放在我手掌中,我感觉她手指比石头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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