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爷摇摇头,恨恨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走出了书房。
窗外没有月亮,雨仿佛墨染一般,贴着玻璃缓缓晕开,涂抹着浓重的夜色。
昏黄灯影里,丁冉一动不动地跪着。
一阵恍惚,耳畔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传来“汪汪”的调皮叫声……那不是小狗叫,而是雷霆在假装小狗召唤他的声音。
闭上眼睛,就可以清晰看到,雷霆从他卧室后窗外的两棵大树间跳出来,挥舞手臂,脸上洋溢着孩子气的灿烂笑容。他会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握拳高高举向空中,疯疯癫癫地模仿幻影超人变身,发射幻影光波……
那是属于他的卷毛狗,那是他一个人的雷霆!苍白的嘴角轻轻牵起,苦涩一笑。
这个夜晚,丁府所有人都注定会被大雨搅杂得无法成眠。
丁爷卧室的灯光也一直亮着。他心潮起伏,辗转反侧,仰天自叹。
这一对儿女,看去都是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长得漂亮,也斯文有礼,偏偏所作所为都愚蠢至极。一个,两个,都喜欢给爸爸出难题,还次次栽在个“情”字上头,简直是上门讨债的前世冤家。
大的那个,与罗啸声搞地下恋情,还未婚先孕,事到临头了,才跑来摊牌,搞得爸爸生死攸关间措手不及,不得不仓促立下遗嘱,将罗啸声定为接班人。
如今事过境迁,终觉罗啸声并非最佳选择,考量再三,依旧属意于雷霆。本来,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已经决定要打电话给远在纽约的伯格律师,商议重新拟定遗嘱的事项了,偏偏小的那个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
原来阿冉一直以来明里暗里处处大力推崇雷霆,是存着这等心思。丁爷苦笑,好小子,连爸爸都被你耍了,还……耍得好惨啊。
然而丁爷毕竟是丁爷,这一刻再郁闷火大,也不会被愤怒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丁冉固然有错,但他的错,是家事,是内幕,传出去至多对名声有所损害,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状。
小儿子如今只有二十岁,尚未展示出什么过人的本领,性格内向,脾气也古怪,对社团生意一知半解,自己也从未流露出要扶持他上位的意图。就算有人忌惮丁家儿子的地位,以他的年龄资历,少说也要个十年八载,才能有所建树。
那么,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拍下罪证,再费尽心机送到自己手上呢?让他对儿子失去信心,甚至闹翻,又会对谁有好处呢?
如果说儿子能威胁到的人,呵,也只有女儿了。由于弟弟的到来,而将原本独享的父爱分去一半,姐姐因为嫉妒怀恨在心,这不正是许多家庭肥皂剧的经典桥段?
但这可笑的理由,在他家里完全站不住脚。那时领着丁冉回到家,丁非当即欣喜非常,从小就关怀爱护着弟弟,并照顾有加。而懂事后的丁冉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也是一片真心处处维护,就连外甥女小样样,都恨不得捧在心尖上。
那么还有谁,会希望他们父子不睦呢?难道……是罗啸声?丁非毕竟是女孩子,如今丁家的局势,能与罗啸声争夺继承权的,也只有丁冉这个义子了。
可丁冉又哪里来的本事,能威胁到罗啸声?除非,这矛头拐来拐去,最终是指向雷霆的!
是了是了,自己三番两次当众表示对雷霆的肯定与偏爱,前段时间,更有意栽培扶持,这些众人都有目共睹。偏偏又是这样,又是在这个时候,在他有心重新考虑继承人选的时候,那些照片就出现了!
一时间,丁非,丁冉,雷霆,罗啸声,几人的脸孔走马灯般在眼前轮番交替……
直至凌晨,东方暗沉的天际绽出一丝鱼肚白,丁爷终于按耐不住,悄然起身,来到书房门口,借着缝隙小心张望过去,丁冉依旧保持着昨夜的姿势,石像一样直挺挺跪在地上,无声无息。
67、 天平两端 ...
这个世界,但凡遇到了父母与孩子耗上的难题,最终妥协的往往会是父母。不为别的,只因为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赋予了太多美好的期望,因为爱他,因为不舍,只好向他投降。
看到丁冉挺直着脊背足足跪了一夜,丁爷除了心疼之外,更有深深的无奈。在这个家里,比固执,没人比得过丁冉。他的反抗不算激烈,却韧性十足,认准的事,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如果此刻自己不出面制止,他会一直这样跪下去,哪怕死在地上,也绝不会服软。
丁爷藏在暗处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确不是个合格的爸爸,说起管教孩子,永远都没办法真正严厉起来。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宣讲育人之道,说什么成大事者,必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锤炼敲打,不破不立。可是,搁在自己孩子身上,却又舍不得其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和挫折了。
门口处轻咳一声,先给儿子递了个信号,这才四平八位走到身边,故意压低声音,收敛情绪,淡淡命令道:“起来吧。”
丁冉眼神迟缓地移动过来,望了望居高临下面色阴沉的义父,却没动。
“怎么?这是在跟爸爸置气吗?”丁爷音量提高了一点,透着几分长辈的威严。逼问之下,还透着小小的埋怨。
丁冉张了张嘴,唇角有些发干,黏在一起,费了些力气才发出声音,嘶哑说道:“腿……麻了……”
丁爷那最后一点强撑的冰冷,在儿子可怜巴巴甚至有点祈求的目光中,被彻底抛诸脑后了。他装模作样地狠狠瞪了一眼,走过去托着肩膀和手臂将儿子扶起来,小心搀到沙发上放好,又坐到一侧,将丁冉的小腿搁在自己的腿上,力道均匀地按摩起来。
地上湿凉,他又一动不肯动,两只膝盖都已经淤血,又红又肿。丁冉咬牙忍耐着,等待那种酸麻胀痛,如针刺般的感觉过去。
身体上的苦痛再难熬,脑子里想着雷霆的种种,也就挺过去了。可是此刻,从他的角度抬头望去,正看到丁爷认真呵护的侧脸,纵然盛怒之下,依旧关怀备至,那眼角四周,积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两鬓的发丝,也过早斑白了。丁冉感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猛地戳了一下,酸楚异常,眼眶发热,赶紧皱了皱眉头,将那种要流泪的冲动生生压下去。
见儿子的双腿渐渐有了知觉,丁爷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肯给出好脸色:“哼,你知错了吗?”
丁冉调开目光低下头,声音微颤:“干爸,我错了。”
“告诉我你的选择!”听见一句道歉,丁爷心中宽慰。却不知儿子愧疚的源头,并不是来自与雷霆的私情,而是出于对父亲舐犊之爱的理解与回应。
“我……”丁冉沉吟片刻,重抬起头,脸色苍白而虚弱,却无比坚定,“我不会离开雷霆——无论干爸打算怎么处置我!”
丁爷几乎要被气得眼冒金星了。好小子,果然是外柔内刚,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爸爸打算怎么处置你?难道爸爸能杀了你?还是请医生给你洗脑?或者是敲断你的腿关进地牢?每天用鞭子抽打?
“唉……”丁爷放下家长的架子,语重心长念道:“阿冉呐,平心而论,爸爸这些年待你,和亲生有什么两样?”
丁冉沉默着,头颈垂得更低。他怕湿润的眼角被义父看见,难为情。
“别说你叫了我十年爸爸,哪怕就只做一天父子,我也要对你负责任。其实细想想,你变成这样,爸爸也有责任。你呢,从小有烦恼就喜欢闷在心里,也不懂得释放、排解,是我关心不够,了解不够,才使你钻了牛角尖,误入歧途的。说不定,说不定爸爸多抽出点时间陪陪你,就不会这样了……”
丁冉慌忙辩解:“干爸,不是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小时候,小时候,我小时候……”他情绪过于激动,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讲起。
“阿冉,你若说你的感情是真的,爸爸也相信。但是你要知道,外面的人对同性恋这个字眼,可是抱着鄙夷和唾弃的态度。我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能容许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永远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过日子?”
丁冉无言以对,只能徒劳地摇晃着脑袋。
“还有你的亲生父母,当年我在他们墓前亲口承诺过,说一定会把你平安养大,让你快快乐乐。如今你……如今你和个男人搞得不清不楚,让你父母在天之灵如何安心?将来我就是死了,到九泉之下,也没脸见他们!”
“干爸!”丁冉想站起来,却脚上脱力,一下跌在地上,“虽然我很少说这样的话,可是在我心里,您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忤逆您的意思,可是我,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啊!如果我现在告诉您说,我会和雷霆一刀两断,那一定是谎话。我不想……我不想……”
他越来越急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丁爷不敢再多说下去,怕儿子被逼得太紧,会承受不了。这个孩子小时候抑郁而自闭,很容易会将负面和消极的东西无限放大,如今虽然开朗许多,也难保心理负担过重之下,会再次崩溃。说服他不在一时,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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