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丰听他居然还在蛊惑人心,心头一怒,闷哼了一声,高声喝道:“请家法!”
几个大汉一声呼应,两个上前按住了马火旺,拿个麻袋当头套了下来;马火旺努力挣扎,三人扭做一团。
不一会儿,几个手下从开来的车上,拿下几跟碗口粗细的、上了黑漆的实心大木棒。呈上坛来。
华云丰冷冷地望着几家堂主,尤其是那几位老字辈的,和马火旺有交情的,令他不太放心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额上见汗,谁也不愿意上前去亲手执行对马火旺地“家法”。华云丰冷笑一声,自己站起身来,接过一根木棒,冷冷的盯着那几位堂主,目光寒若冰锋,简直可以杀人。
几个堂主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直冒冷汗,心知这是华云丰的驭人之术,非要他们手上沾上马火旺的血不可——这关想躲。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几个人默默的走上前来,接过了执法兄弟手中的大棒,围着马火旺站成了一个圈子。
按住马火旺的两个大汉一见。连忙松手退开。
马火旺黑暗中觉得身子一松,顿失束缚,立刻就本能的撒腿想跑。
华云丰毫不犹豫地全力一棒挥下,正中左腿外侧关节处的膝软骨——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在场众人心里一阵发酸发寒。
老头儿疼地放声嘶嚎,先是单膝跪地。接着痛到跪不住,倒地打滚。
华云丰扫视了一下持棒的几个人,众人哪敢再有犹豫。纷纷闭眼咬牙,手起棒落……
木棒雨点般落下……初时大家还留着几分香火之情,可麻袋上隐隐透出的鲜血,很快令这些江湖亡命出身之人凶性大发,下手越来越重,一边打还一边在心里自我劝慰,觉得手重些,让马火旺快点结束,少受些痛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老人养尊处优多年,哪经受的了这等酷刑,初时还见几声悲嚎,渐渐的只剩下哼哼,最后渐渐无声……直到木棒打上去如击钝铁般硬邦邦地,众人才不约而同的住了手,呆立在地……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地上佝偻成一团地、渐渐发硬的马火旺,望着麻袋里缓缓渗出的、流了一地的鲜血,忽然叹了口气,全身一阵说不出的疲乏空虚,随手丢掉了棒子,转身坐了回去。
马丽丽很害怕。
这两天晚上,每次半夜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她看见马火旺——那个自己叫了三十年“爸爸”的老人,浑身骨骼扭曲,歪脸残腿,断了的骨头茬子露在身体外面,站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有时候,还会梦见孙云博用那种噩梦般熟悉的轻蔑和不屑地眼神斜视着她,冷笑着骂道:你就是只猪!你是只鱼!你不是马丽丽,你没名字,你什么也不是,你是飞鱼姑娘,是卧鱼儿,是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咬谁你就得咬谁……然后,孙云博的脑袋突然爆裂开了,里面的血管一条条开了花,迸出红红白白的脑浆子来……
“不!我有名字!我是马丽丽!我叫马丽丽,我是……我有、我有名字!”马丽丽总是在这样的梦里惊醒,狂喊着坐起身来,望着四周黑洞洞的房间,喃喃自语道:“我不是鱼,我不是鱼,我是人,我是马丽丽……”
马丽丽说她是马丽丽。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从小就在不停的换名字,名字多的自己都换不清了;去一个地方,就用一个新名字——因为马火旺和孙云博需要她这样,她就得这样。
她其实特别羡慕自己的那些大学同学,不,不是羡慕,是嫉妒、是嫉恨……为什么她们都有家有父母疼爱,有固定的房子,有固定的身份、固定的朋友和社交圈子……而她从小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固定的名字都没有;有男孩子喜欢她,她从来不敢接受,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下一站会被马火旺或孙云博安排在哪里,安个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去害什么人——一个连自己明天可能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的女人,怎么可能谈恋爱?
她真的很想要个名字。
所以她决定,她就叫马丽丽了,这就是她的名字。以后她就是马丽丽了。
为什么呢?
因为华云丰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叫马丽丽地。
在这个世界上,在她三十几年的生命中,华云丰是第一个让她发现。她找到了她自己的人。
虽然华云丰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知道,她相信,华云丰是喜欢她的。
华云丰是她这辈子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用平等地心态尊重她、体谅她、赞美欣赏她,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人。
华云丰说的对,象她这么美丽、这么优雅、这么聪慧、这么娴静、这么有内淋、这么知性大方、这么完美的女孩子,怎么能甘心受马火旺和孙云博那种人摆布?
她听了他的话,终于挣脱了束缚,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英俊的如同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般的男人——他那么成熟、那么体贴、那么善解人意,还那么才华出众,那么优秀……
他改变了她地人生。她坚信。他那么欣赏自己,一定会跟她在一起的,只要耐心等待,巨大的幸福终将降临……
可是,他居然要结婚了!
……
马丽丽擦了擦脖子上地冷汗。静静的抱膝坐在床头,再也睡不着了。
华云丰高调的大撒喜帖,除了没给她。帮会里几乎稍有点头面的人都收到请柬了——难道他心里真的没有她?难道他真地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
马丽丽打了个寒噤。不会的,一定不会地!
华云丰不可能真心喜欢华云清,她是别人的老婆,还是害死孙云博的扫把星,她克夫的……华云清是贱人,是破鞋,好马不吃回头草,华云丰怎么可能真喜欢她?
他一定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利用华云清一下。说不定就是为了宇通的股份——对啊,一定是如此!
华云丰一定有苦衷的!他只不过把华云清当作个工具,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跟我马丽丽比?我才是最能帮助阿丰的,是我帮他打回了天下,他的江山我功劳最大!
想到这里,马丽丽又高兴起来了。
我得去问问他,对,明天就去!只要他亲口告诉我,他不是真心喜欢华云清地,只是在利用那个女人,我就原谅他。
……
北京。
在孙老爷子的故居里,孙茹坐在她从小长大的那间房间里,呆呆的看着相册。
易青从背后轻轻环抱着她,一言不发的嗅着她头发上的清新香味。
孙茹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道:“原来这二十年来,我和爸爸妈妈留下的合影照片,这么的少,一年都照不到一张。”
说着,她靠在易景身上,伸出手臂向后环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问道:“易青,你爱你妈妈多一点,还是爸爸多一点?”
易青想了想道:“妈妈吧……儿子多半和母亲比较亲近,女儿比较体贴爸爸,好象是哪个哲学家说的……”
孙茹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我从小就跟妈妈亲,虽然我很爱爸爸,也很希望他疼我多一点;但是妈妈对我最好。”
易青默然。他能理解孙茹的感受。一个在自己心中堪为模范的世上最好最美丽的妈妈,突然变成了和奸夫合谋害死自己的爸爸、谋夺亲夫财产的淫妇恶妇,这让孙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接受的了?
孙茹缓缓的合上了相册,突然提高了声音,清清爽爽、大彻大悟的说道:“大木头,明天我们订机票吧!一起去美国,参加我妈妈的婚礼!我想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样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让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吧!”
易青欣然惊喜的望着孙茹,微微一笑。
孙大小姐不任性,还有勇气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了,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第三十章 爱箭伤众生(上)
“出来了,出来了。”
婚纱店里的女店员欣喜的对华云丰说道,一面迎了上去,替华云清整理着裙角,一边由衷的赞美道:“华先生,您太太的气质真是太出众了。”
华云丰凝视着一身白色婚纱的华云清,忽然眼角有些湿润——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想起二十几年前,孙云博迎娶华云清的那天,他足足的灌了自己三坛黄酒,单枪匹马杀入潮州帮的酒楼,把正在为小儿子庆生的潮州帮老大一剑穿喉,砍死捅死帮众无数,然后为逃避警察的追捕,远走阿根廷避难——当孙云博挽着他的初恋挚爱走进礼堂的时候,他正躲在闷热腥臭的船舱里,忍着一身伤痛独自饮泪……
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终于全都拿回来了。
“丰?”一声轻唤打断了华云丰的思绪,华云清微笑着望着他,嗔道:“呆呆的盯着人家看什么?怎么不去试礼服?”
“哦,是是是。”华云丰赧然应道,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自从解决了马火旺之后,总觉得心神疲累,神思不宁的,他振作了一下,笑着迎上前去,牵着华云清的手,满意的拉着她转了一个圈,轻声道:“你还跟十八岁的时候一样。一样那么美。”
华云清低下头去,低声道:“胡说什么。女儿都不止十八岁了,在这儿说什么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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