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堂呆呆地趴在灵宝撑开的结界里,眼神涣散,状若痴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地邢玉堂根本来不及思考。
邢玉堂的目光呆呆地盯着下方澎湃的暗物质河,脑中不断回放父亲瞬间被冲激成白骨的画面。
就在这个时候,邢玉堂的耳畔突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声音。
“冬……冬……冬……”
是寺院中僧人晚课时敲击木鱼的声。
木鱼声清晰真切,彷如敲击在他的眉骨间,声音带着稳重的力量,不急不躁一下又一下。
声音带着沉稳的力量,将邢玉堂原本涣散的神智唤回。
心中的剧痛虽在,可是邢玉堂却忍不住举目去寻找木鱼声传来的方向。
他发现木鱼声竟然来经崩溃的大阵之下。
包裹着邢玉堂的结界是稀有灵宝,随着他的意念绕开大地才皲裂开的峡谷,飘向被强大的暗物质流冲开的大阵。
涛涛黑暗之力源源不绝自地底涌上来。
尚未靠近,邢玉堂的护体结界就开始剧烈颤抖,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
灵宝自动停下了,悬浮在一道地裂凸起的岩石后面。
尽管没有靠近,不过这个角度却刚好可以看见崩坏的大阵。
邢玉堂看见了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年轻僧人。
僧人悬坐在暗物质流的中央,火红的僧袍被强大的暗物质流鼓荡翻飞,僧人却在湍急的黑暗力量中稳坐如磐。
僧人一手持黄杨念珠,另一手持犍稚,在他的面前,稳稳地悬着一只黄杨木鱼。
刚才邢玉堂听见的,那声声将他从涣散的神识里唤醒的敲击木鱼声,就是出自这僧人之手。
没有梵文吟唱,没有佛经咏诵,远处传来人们凄惶无助的哭喊声,到了这僧人的跟前,尽数皆被一声声稳健的木鱼声镇压下去。
红衣僧人双目低敛,长而密的睫毛静静地垂在雪白的肌肤上,看不出他的眼睛完全闭着,还是在看着不停捻动念珠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邢玉堂突然听见从大地的裂口上方,传来声带撕裂的狂吼:
“阿炎!”
“师父!”
阿炎……是炎宗主!
她回来了?
邢玉堂勐地站起身,结界随着他的意识迅速飘向裂口。
等来到地上的时候,邢玉堂发现已经面目全非的沧浪阙庭院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沉煜云,毕承,还有博承贤……
这些商队和白雾殿的人邢玉堂基本都认识,还有好几位穿着青色织金锦袍,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木之力的人。
尾火犀和那只充当过先锋的金豹子也在其中。
这几位身着华服的人气质格外不同,其中有一位撑着青碧色的大结界,他一个就能把普通百姓们全都护在其中。
而沉煜云和毕承,以及那些身披青甲的商队人马和白雾殿弟子们,全都仰起头,看向天穹。
邢玉堂注意到沉煜云,毕承和几个商队首领红着眼,目眦欲裂,表情狰狞地盯着天空之上。
他们周身宝物闪烁,显然是想上去的,却没一个人能起来。
他们的身体被身上缠绕的青色气息强行压在地上。
邢玉堂猜是尾火犀的手笔。
邢玉堂也忍不住抬起头,随着他们一道往天上看去。
他看见了碧蓝的天被漆黑的暗河倒灌,就好像天被谁给捅了个窟窿。
在湍急交错的气息流里,炎颜四肢撑开,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慢地推向破开的天洞。
邢玉堂看着这一幕,他觉得炎颜好像身不由已。
她好像要被谁抓去堵天上破开的那个洞。
“冬……冬……冬……”
清脆稳健的木鱼声再次在邢玉堂的耳畔响起。
他勐然抬起头,好像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炎颜面临的处境。
邢玉堂的眼中,突然涌动暴虐而愤怒的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他内心激荡的情绪,那团一直护着他的结界突然冲天而起,就像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球,冲向被越带越高的炎颜。
“二弟!”
地上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邢玉山的暴吼。
可是这一刻的邢玉堂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只剩心头的一道声音:父亲已经死了,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恩公也死。
他可以守护大阵,他不畏死亡,可是他有他的底线。
他没那么伟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他挚爱的亲朋都献祭给这座大阵,不能!
这座结界既然守护的是山海界,那就让整个山海界来守护。
他只想护好想要守护住的那些人……
可是邢玉堂的身体才拔升地面没多远,突然有一团白光自高空上迅勐砸落。
邢玉堂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守护他的光罩“砰!”地一声被撞成齑粉。
他眼前只剩一片莽白,人也被那团白光地倒飞出去。
白光的速度和力量极大,撞击的力道邢玉堂根本无力抵抗,就连他身上那些法宝也顷刻尽数碎裂。
最后,邢玉堂感觉到一双手臂撑住了他倒飞出去的身体。
邢玉堂回转头,发现是那几位身着青色织金锦袍的人其中那个面容白皙的少年。
少年扶住邢玉堂的胳膊,声音柔和:“少城主,凭你的能力救不下炎帝,何必无谓牺牲。还有,请节哀。”
邢玉堂喃喃问:“炎……帝?”
第1348章 孤勇的巨蛇
“冬……冬……冬……”
明澈清晰的木鱼声越来越响亮,几乎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包括凡间众生。
包括五颗副星。
也包括从高空冲下来,撞上邢玉堂的那道白光。
那道白光撞上邢玉堂,撞碎邢玉堂的护身法宝却仍没停。
白光好像很急切,又很仓惶,跌跌撞撞地斜刺里飞出,竟然直接冲进了不断向外喷涌的暗黑气息里。
白色的光没入强大的黑暗,却并没有被冲散,反而显得异常明亮耀眼。
白光一路逆着黑色暗流疯狂下行,一直冲到了红衣僧人的面前。
白光在红衣僧人的面前停下,终于显现出它的真身。
是一位白肤,白发,白裙,连眼童也如白琉璃一样的小女孩。
面对着红衣僧人,小女孩没有说话,伸出纤细的手腕,直接握住了僧人的脖子。
“停下!”
稚嫩的声音自小女孩的口里说出来,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小女孩霸道的语气和强硬的姿态竟然丝毫不因她声音的稚嫩而减损,反而异常的和谐顺滑。
就好像这样小的女孩,生来就是施命于众生的上位大人。
被掐住咽喉的红衣僧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清俊的眉眼连抬都没抬过。
手里的犍稚仍旧不疾不徐,一下下敲击在打磨地光滑如镜的黄杨木鱼上,声音清脆,频率安稳,没有受到小女孩的丝毫影响。
“停下!”
小女孩微底下头,嘴角渐渐翻出尖锐的牙。
在小女孩的眼角有雪白带着精致暗纹的蛇鳞,一小片一小片地自她光滑入雪的肌肤上生长出来。
小女孩就像只情绪已经失控到连容貌都维持不住,随时会蜕回本体,显露暴虐凶性的大妖。
尽管那只看似雪白娇弱的小手,已经深深掐进他颈间的皮肉里,可是红衣僧人却始终低垂着眼帘。
就好像他的神识在别的世界,这幅身体只是一个与他灵魂无关的躯壳。
“摩诃洛加,你疯了,你不晓得他是谁吗!”
一道凌厉的声音在小女孩的耳畔咋响。
从旁侧突然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腕,把那只掐在红衣僧人脖颈间的手强行扯了下来。
箕水豹杏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变成实质的火焰喷到摩诃洛加脸上。
“嘶——”
愤怒的气息勐地从摩诃洛加张开的口中涌出,瞬间点燃了空气,长长的蛇信一弹,便轻易卷住了箕水豹的咽喉。
小女孩白琉璃一样美丽的白童变成了两条竖线,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
“事是我干的,与她无关,放了她!”
声音从她的喉咙后方传出来,冷的渗人筋骨。
箕水豹嘴张地大大的,脸憋得青紫,两只手死死抠着摩诃洛加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蛇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摩诃洛加冰冷地松开箕水豹的脖子。
箕水豹大口倒了两口气,等缓过来张口就骂:“你这夯货!还是从前的臭德行一点没变,看来雷罚吃的还不够!再抽你个千百年看你老不老实!”
先狠狠骂一顿解气,箕水豹才道:“你跟了她这么久,怎么还不明白?她是炎帝啊!”
“大结界崩坏,只有中央炎帝能修补,这件事谁也替不了她。帝君还在须弥境里,若是有别的办法,帝君还能不知道?”
摩诃洛加却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白皙的手,指向仍在敲木鱼的红衣僧人。
“赤心狐,他是龙之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赤心狐更能明白东方帝君的心意。赤心狐此刻就是这样的态度,他要拿炎去献祭大结界,难道他的醒木之声的含义你会听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