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虞昕竹三人并没做实质性的事,可是他们在那里,就实实在在给沈煜云和他及整个商队省了不少麻烦事。
并且借着虞昕竹的名号,无形中还提升了炎家商队在众商贾心里的身份地位。
再加上虞昕竹阿桂和月雅又都没身份架子,在那段日子里,毕承就跟这三人处的关系很好。
此刻看高坛上的虞昕竹形单影只,急切无助的样子,毕承真心觉得小姑娘挺可怜无助的。
另外一点毕承劝炎颜的原因就是,在毕大厨的心里,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他师父干不成的。
所以,毕承觉得如果问道的条件允许,师父出面帮帮小阁主也没啥。
可就算有毕承开口求情,炎颜始终垂眸不语。
尽管周围所有人的关注,在这一刻,全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炎颜依旧稳的很。
一点没有即将委以重任的决绝。
更没要亲身登坛当众引导虞昕竹的兴奋。
事实上, 除了打架,赚钱,找星星这三件事,别的炎颜基本都兴奋不起来。
前二者主要是活在当下这个世道不打架,不赚钱都活不成。
找星星是为了回家。
看见炎颜这样的态度,一看就是不想上去了,众人难免有些遗憾。
刚才那个插嘴的陌生修士更忍不住冷嘲热讽:“说的倒是挺热闹,弄了半天是个嘴把式,哼!”
就连白雾殿几个大弟子也低低地议论:
“咱们宗主虽然有本事,可是宗主她毕竟不是剑修,更未以剑入道,对剑道的领悟比起人家剑阁的小阁主确实浅薄,无法引领剑阁的小阁主其实也是正常……”
“我觉得宗主还是别上去,又不是咱白雾殿的事儿,干啥要上赶着呢?要是问道最后没成呢?只为朋友,当着全天下修士丢这么大人,不值当!”
“就是,又不干咱宗主啥事……”
其余众白雾殿弟子亦纷纷附和。
一时间议论声越来越热闹,直至詹良眼风扫过来,众弟子才安静下去。
右长清见炎颜半晌垂目不言,亦觉因此事给炎颜莫名背上这么大的压力,对她实在不公平,正欲开口劝她莫放心上。
神识刚传出去,眼前忽有青碧色光华流转,竟然被挡了回来。
众人看见皆一呆而后才反应过来,青碧色的光华是玉眉先生的木之力。
在场这些修士里,只有玉眉先生一位木之力修士。
玉眉先生竟用自己的结界把炎颜给罩起来了!
这下啥声音也传不进炎颜的耳朵里了。
谁也没本事传音穿过合道大修的神识结界!
玉眉先生也同样不解释,跟炎颜一样安静地坐着。
老头儿这是明显不愿意周围言论打扰炎颜。
玉眉先生的神识之力仍保留合道境界的水平,他出手就是绝对的屏蔽。
就算如刚才插话的散修,感受到玉眉先生深不可测的神识力量,同样心头巨震不敢再言。
毕承见炎颜没有制止玉眉先生,他就知道师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去!
毕承有点会刚才替小阁主开口求情,现在弄的师父挺被动的,还遭埋怨。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
至此众人只得收回注意力,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高坛问道的虞昕竹身上。
其实毕承说的没错,虞昕竹此刻脑门上的确有汗渗出来,脸色也有些微泛红,明显是急的。
虞昕竹原本沉静的道心和良好的耐性,此刻正被她自己讲解的内容一点一点蚕食。
她原本平和的心境,也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焦躁。
登坛问道至此时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问道坛前的青铜鼎中,粗大的时香也已经燃尽大半,她也已把剑阁道义阐述了十之七八。
剑阁以往积累的,父亲当众传授过的精彩见解,她几乎已经说尽。
虞昕竹此刻的脑子里已经在努力搜刮父亲对剑道的那些独到见解,并努力试图从其中某条里提炼出对剑道更深刻的理解。
第1134章 问剑,有情否?
虞昕竹能默诵下来虞颂完亲手撰写的剑道讲义就有一百多卷。
这一百多卷讲义里,记载的关于虞颂个人领悟的观点阐述有数百之多。
虞昕竹对这些父亲亲笔撰写的剑道阐述倒背如流。
她之前想过,父亲如此多对剑道看法中,有一两条未阐述分明的,她或可拓展讲解,或将残缺补全,这些在父亲高屋建瓴之上填补的小漏洞, 严格意义上也算她自己领悟的成就了。
毕竟父亲的讲义广博精深,想超越父亲对剑道的认知,就算老岛主亲自来便道,也未必能发掘新意。
至少算她自己悟到了些东西吧,她本身就站在父亲的肩膀上,起点高度自然比一般剑修不同, 能填补一点点, 在别人看来, 也已经不容易了。
在登上问道坛之前,虞昕竹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当虞昕竹几乎把父亲的道义全部阐述过一遍的时候,她才惊觉,父亲建立起来的这些道义不仅精妙,且论证阐述详尽完备,几乎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自其中足见父亲行事之严谨,治学之苛刻。
父亲的精神让虞昕竹佩服不已。
同时也让虞昕竹痛苦不已。
这就意味她根本就没办法见缝插针展开属于她自己的论述。
也就是根本没空子让她钻!
尽管,此刻下方前来观摩问道的修士们听得异常认真,整场气氛仍旧肃然安静。
但是虞昕竹心里清楚,大家听得认真的原因是被父亲这些精深的道义内容吸引,跟她自己完全无关。
她讲的再精彩,天道无回应,就证实了这些内容是剑阁已经有的,是父亲的,非她的。
讲了大半个时辰了,她顶多只是個搬书匠。
但是讲完了这些,她就需要真正拿出属于她自己领悟到的新东西, 唯有这样才有机会问道成功。
可是, 越叙述父亲的道义,虞昕竹的心境越绝望。
父亲居然是如此完美的剑修,这不光让毫无心意的虞昕竹心情焦虑,更让她自惭形秽。
虞昕竹不光心情沮丧到了丁点,就连自尊心都被父亲的优秀打击地支离破碎。
更糟的是,剑阁最精妙的那些讲义马上就要讲完了,尽管听过了这些讲义,下面来观摩问道的修士们已经算不妄来一趟了。
可是她如果没有自己的东西讲出来,这场问道就算一败涂地。
如果输了这场问道,她不光再无前途可言,还会连累父亲,连累剑阁。
虞昕竹都能想到,一旦这场问剑道败北,戎莫愁不光有充足的理由把她赶出剑阁,赶出天悲岛。
他甚至还会以此为契机刁难父亲,刁难剑阁!
这个后果虞昕竹之前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她觉得凭借父亲浩如烟海的道义为基础,她自其中参悟一点点自己的东西应该不难。
她还是太天真了。
当真正站在问道坛上, 把父亲的道义诵于天下修士的时候,虞昕竹才真正幡然醒悟。
她要讲出来的东西, 应是与父亲的道义比肩的义理, 才能叩开天道法门。
可是,眼看父亲的道义就要讲完。
眼看对面的时香越燃越短。
可是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还因为太过紧张,心绪也越来越乱……
虞昕竹的喉口有些干涩,因为心急,她都忘了用灵炁滋润,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剑阁众弟子紧张地仰头注视着自家的小阁主。
一直面无表情的虞颂,放在膝盖上手早已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长生阁里
走了耿通,只剩一人独坐的戎莫愁,目光落在虞昕竹越来越明显焦躁不安的脸上,再也不掩饰心中的得意,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虞昕竹啊,这全是你自找的!
仅剩十分之一的时香,又落下一截灰烬的时候。
就在众人已经因为隐约猜到今日问剑道恐怕要黄,再一次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
自道坛下,突兀的传上来一把清泠泠的好嗓子:
“敢问小阁主,剑可有情?”
这一道声音乍然响起。
问懵了道坛上的虞昕竹。
也问懵了天下修士。
在众人整齐懵懂的表情里,笼罩的青光被破开,另一个道坛自观摩席上缓缓升起,一直升到与剑阁问道坛比肩。
虞昕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在她对面,是踩着跟她一模一样问道坛的炎颜。
要不是恍然记起下面还坐着天下天下众修,虞昕竹差点就脱口问一句:“你上来干啥?”
可是她对面的炎颜,却笑得妩媚风流自然潇洒,就跟她本来就应该站在这里似得。
对目瞪口呆的虞昕竹温柔一笑,炎颜问:“小阁主,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剑到底有没有情?”
“剑……”
虞昕竹定定望住炎颜,慢吞吞地回答:“只申义,不问情。”
因为父亲的剑义中有云“剑秉承君子风格,主持正道,器如君子”
虞昕竹觉得,这样的剑应是无情的。
炎颜继而笑问:“再问小阁主,倘若我是个没有修为的人,我自高台跃下必粉身碎骨,小阁主救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