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比生在茅厕中的老鼠同生在米仓中的老鼠,天生所见所闻便不寻常。我等若也天生就这般门第,成就未必不如那少阁主。”
这人说完,立时又有人附和:
“这话说的有理,会干的赶不上会投胎的。时也运也,这剑阁的小阁主受虞阁主亲传,至今仍未听闻其名,已是泛泛之辈了。”
这边说完,又有人摇头反驳:
“泛泛之辈么?我看不一定。招亲夺擂时我在看客席上一直观摩至最后,小阁主为回护好友亲自露面,为那位白雾殿的炎宗主解围。”
“当日小阁主在台上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气质清雅高贵,我观其资质可不像泛泛之辈。”
行人中有观摩过招亲攻擂的修士,立刻附和点头,纷纷对虞昕竹当日的表现赞誉有加。
忽而有人道:“攻擂当日,小阁主表现不错,白雾殿的那位小宗主却令我记忆更深。嘿!那个姑娘,可真叫人睹之难忘啊!”
“没错,白雾殿的那位炎宗主不光模样长得美,胆子可真大,叫人揭穿她的女儿身,非但一点不慌,还照样挑了那个张狂的体修,那一场擂打得可真过瘾!”
被众人热热闹闹地一通议论,没看过打擂的修士也都对白雾殿的小宗主生出好奇来。
有人接话:“攻擂那日剑阁的小阁亲口说与炎宗主交情莫逆,我后来打听,此番炎宗主和她的白雾殿弟子,住的就是剑阁特地为她安排的知客院。”
立时有人搓手兴奋“今日问剑道或可再见那小宗主一面!”
有人嘲讽:“见面也没用,人家才看不上你我这样籍籍无名之辈呢!”
“就算看不上,也无妨我对她的爱慕!”
“那你这单相思可是做实喽!”
“也不一定,我天生姿容风流,没准儿就能入美人眼呢!”
……
说着说着楼就开始歪,后头的闲聊众人明显不再当回事,只作笑谈听听罢了。
剑阁,餐霞峰
一向安宁的览嵘殿前院,这会儿所有剑阁的长老护法全都在这儿跪着。
其中也包括月雅和阿桂。
众人长跪不起,可是正前方的梓木门扉却死死关着,就同房中无人一样。
屋外跪的倔。
屋里的更倔。
剑阁的一贯风格。
为首的剑阁大长老盗骊长揖在地,神态焦急,全没了得道老修的颐和仙姿,眼都红了:
“阁主,不可啊!”
“这么大的事,不能凭一时冲动,弃身后诸般不顾!”
“天悲岛凭借您的声明,召引今日天下修士尽聚在此,小阁主年纪尚幼,又从未经见风浪,一旦辩道失败,往后如何于天下门派间立足?”
“届时不光剑阁声威扫地,小阁主就算辞去继承人之职也难立足,再想挽回声明难比登天啊!”
阿桂和月雅也长身跪拜,同盗骊一并苦劝:
月雅哭求:“我等知阁主欲令小阁主寻机历练。可是今日辩道凭小阁主之资历,如何能引道法共鸣?”
“辩道失败,以小阁主那要强的个性,她定不能自处,阁主到时候追悔晚矣!”
阿桂也苦求:“阁主不能图一时爱女心切,于后果不顾!望阁主三思!”
所有长老护法纷纷跪地长揖,齐声高呼:“望阁主三思!”
房内
虞颂端坐在书案前,垂着眼。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支玉质芙蓉镯,从粗细大小很容易分辨,镯子是女孩儿家佩戴的饰物。
芙蓉镯玉质通透色泽水润,光透进镯子里,可见若隐若现的雨丝暗纹,此物应价值连城。
只可惜,是支断镯。
但断掉的茬口已经没有新玉裸露的颜色,同打磨过的镯子表面色泽几乎一样。
显然是许多年前就坏掉的旧物。
“爹爹,如果我不能像您一样以剑入道,我宁愿不入天悲岛弟子籍,更不会做剑阁的小阁主!”
“爹爹,荣耀是您的。我虽是您的女儿,可我亦应有己志,若我此身注定无缘修行,我宁愿放弃这份天生的富贵!安心做一世凡人!”
当年仅七岁的虞昕竹,同样是在这个房间里,当着虞颂的面,将她出生时虞颂亲手为她戴上的,象征她身份的玉镯,拍碎在虞颂的面前。
拍碎玉镯就相当于她主动放弃了高贵的出身,和近水楼台的大好机会,同所有弟子一样公平竞争。
七岁的女娃。
虞颂不清楚当时的虞昕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清楚她拒绝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生际遇。
但是七岁的虞昕竹,有勇气在父亲面前明志,有勇气放掉手里的荣华富贵。
自那之后,她也果然同她自己立下的誓一样,刻苦修行,开启剑修体,一路披荆斩棘,最终艳冠群芳。
成为被所有人认可的,名符其实的剑阁少阁主。
第1124章 炎颜被忽悠,后果很严重
“爹爹,这次问剑道,女儿想代替爹爹,登坛证道。”
七日前,虞昕竹来找他,突然同他讲出这番话。
饶是虞颂这样历经过大波折,见过大世面的大剑修都被虞昕竹的话震惊。
当时虞颂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一向行事踏实稳重的女儿,是不是受了谁的蛊惑?
虞颂当时就问虞昕竹三个问题:
“你可知何谓辩道?”
虞昕竹:“道,无名者。道无形,不可名,始者,道本也。吐气布化,出于虚无为天地本始也。”
“辩者,治也,从言在辩之间。”
“辩道者,以治言言无声之音,以治行行无状之举,以自悟辟天地之律法,得大道认同,是为辩道。”
虞颂:“你可知若辩道不成,有何后果?”
虞昕竹:“若辩道不成,声名狼藉,引咎辞少阁主,退出天悲岛,甚至自毁灵根,忏悔于天下修士当前。”
虞颂定定地看着虞昕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想好了?”
虞昕竹猛地抬起头,目光坚毅:“女儿想好了!”
虞颂根本用不着像炎颜一样询问虞昕竹。
从虞昕竹的眼睛里,他就能直接看出来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他虞颂的孩儿,虽然是个女子,但骨子里却有同他一样的钢韧。
隐忍,一时可以,但被人欺辱到头上的,务必加倍奉还。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同归于尽,粉身碎骨。
身为父亲,虞颂清楚,当虞昕竹做出抉择的那一刻,他亦别无选择,唯有与她踏上同一架战车。
其实每个孩子的背后,除了义无反顾支持他的父母,事实上都再无别人。
那一刻,虞颂就知道,至此起,他将同女儿相背而立。
虞昕竹去面对全天下修士便道。
他则要为她拦下整个剑阁,甚至是整个天悲岛的反对。
让虞昕竹无后顾之忧地,为她的心去争,去辩!
所以,面前的这扇门,虞颂不能开!
剑阁,涵烟阁
虞昕竹安静坐在窗前。
在她面前的窗户正前方的下面,就是本次天悲问道的第一场,问剑道的问道坛。
高高的道坛下,这时候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从整个东方大陆各处,专程赶来观摩问道的宗门和散修。
再过一个时辰,虞昕竹就要登上道坦,开启轰动整个东方大陆的,天悲问道的第一场公开问辩。
虞昕竹的状态倒是挺平静,好像一点没有即将登坛问道的紧张。
可是,这会儿替虞昕竹揪心的,除了虞颂,另一位就是炎颜。
炎颜倒不是替虞昕竹担心。
她主要是火大。
火大的原因,是炎颜觉得自己被虞昕竹给糊弄了。
那日虞昕竹突然跑来找她,说要亲自主持问剑道,别的具体的虞昕竹啥也没同炎颜讲。
炎颜看她志得意满又势在必行的样子,觉得这妮子可能是很有把握的,兴许已经被她那位能干的老爹事先培训过了。
并且当时,炎颜理解的问道,就是下头的修士随便问,台上的负责对答。
就跟她在蓝星上参加过的大学生辩论赛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大学生辩论赛是一组对一组,这个是一个人对天下人,规模和双方人数不同而已。
炎颜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上去辩论,基本全靠脑子灵光和嘴皮子利落。
道这东西,玄乎其玄,就老子说的,道可道,非常道。一人心里一个道,连老子都讲不明白,谁又能说谁的道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呢?
实在不行,虞颂不是也在现场么,还能传音给虞昕竹提个醒。
再加上虞昕竹平日跟着虞颂耳濡目染,这姑娘悟性又好,对剑道剑意的理解比绝大多数修士深刻精妙是肯定的。
是以,当时炎颜二话没说就表示支持了。
可是等虞昕竹离开之后,炎颜仔细琢磨这个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问道真如她所想的这样,为啥她总感觉虞昕竹的表情里带着点决绝的意思。
不至于啊!
炎颜个谨慎的性子,察觉不对劲就跑去问玉眉先生。
从玉眉先生处,她才真正了解何谓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