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性格上外向,还算沉得住气的方昭,还是在路过方享房间的时候,使劲地敲了敲门,大声地提醒弟弟快出来,不能呆在屋里了。
结果他无意间推开方享的卧室门,发现弟弟屋中的窗户大开,才知道弟弟又趁夜偷偷跑了出去。
其实对于方享夜晚偷溜的事情,方昭也隐约怀疑过,毕竟有时候方享的卧室门一锁就是一天,然后第二天晚上方享才从外面回来。
作为哥哥,想当然的认为弟弟现在有钱了,晚上耐不住寂寞,跑出去贪玩。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告诉老爸,以免弟弟遭受惩罚。
方昭的年龄也不大,还未满十六岁,有着这样单纯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在发现弟弟不在家中之后,他就快速跑到楼下,准备先去提醒老爹方斯通。
可是等他来到方斯通的卧室,竟然惊讶地发现,连老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在这样的深夜中,方斯通竟然选择了出门,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是弟弟和老爹都不在的缘故,方昭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快速离开老爹的房间,却没有留意到方斯通的床头上,正正方方地摆放着一封信纸。
如果换做了平时,如此显眼的信纸方昭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漏看的,但是此刻门外是门锁即将被砸开的声音,老爹和弟弟又仿佛提前跑路,方昭的内心实在太乱了,什么都没留意到。
嘭!咔嚓!是铁斧砍进木门的声响,外面暴躁的歹徒们已经没有了耐心,他们甚至动用了斧头。脆弱的门板再也坚持不住,眼看就要碎裂开来。
方昭见状慌忙再次跑回楼上,顺手拿走了家中的实木棍子,当作防身的武器。他从方享房间的窗户,顺着外面的大榕树逃了下去,家里已经一点都不安全了。
这个时代的治安并不理想,所以很多家庭都准备防身的用具,包括警棍、木棍甚至是手枪。只不过方斯通的薪水很低,家里的武器有些简陋。
当方昭逃离到外面的时候,方家已经闯进了七、八个暴徒,他们翻箱倒柜搜刮着钱财,并且砸碎了任何他们看不顺眼的东西。
方昭不敢再看,钻入了夜色之中,向着远离危险的地方飞快地跑去。
三五成群的暴徒们在街上游荡着,看谁不顺眼就揍谁,甚至当街杀人,看到年轻的女人就往偏僻的地方拉扯。
到处都是哭喊求救的声音,然而身单力薄的方昭真的无能为力,此时他自顾不暇,更没有办法帮助到别人。
虽然方斯通对孩子们的教育,是见义勇为,做一个表里如一的绅士。但是在这种全城暴乱,人人自危的时候,方昭这样一个半大的瘦弱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呢?
在被暴徒们控制的区域中,就如同当年残暴的外国军队占领的城市,居民们只能流离失所、战战兢兢地忍受侵略者的暴行。
这无关正义和坚持,只是人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不学会痛苦地适应。
方昭决定去自己死党马庆明和马庆国的家里,虽然友谊在这种危急的时候不一定还有作用,但是毕竟熟人要比陌生人更可信的多。
更何况马家离方家的位置并不远,十多分钟就能到达,他们去学堂的时候经常结伴而行。
一路上方昭绕开了那些打砸抢的暴徒们,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终于来到他好友的家里。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悲从心来,好友的家里已经燃起了大火。
马氏兄弟的母亲衣衫不整地躺在路边,死不瞑目地望着自家的方向,脖子上都是青紫的掐痕。女性或许是暴乱中最大的受害者,道德往往被残忍所取代。
方昭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他狠狠地砸向了地面,鲜血顺着他的手关节处流淌。只是对比身体的痛楚,最难受的,还是少年有些纯真的心。
而他的好友不知是葬身在大火中的房间,还是侥幸地得到机会逃跑,方昭没有办法冲进去确认。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忍受着悲伤和痛苦,继续自己的旅程。
本来方昭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准备前往学堂的,毕竟他的老师黎教授是个真正德高望重的学者,以他的性格如果还健在,肯定会庇护自己所教的学生。
未成年的方昭想法很简单,就是尽快找到一个认识的大人来依靠。从未经历过如此遭遇的年轻人,所能想到的,或许就只能是单纯的依靠别人,何况他现在还是一个孤苦伶仃的独行者。
天不遂人愿的是,通往锦绣路的各个路口已经被暴徒们完全封锁,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们的聚集地,财富必然积累的不少。
那些暴徒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鲨鱼,准备开启饕餮盛宴。
方昭只能无奈地离开,漫无目的,像只没头苍蝇乱跑。
第85章 进退两难
暴徒们洗劫所见到的一切,残暴的他们一边高喊着“沃尔斯”,一边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居民,仿佛这一切都来自于新神的旨意,而非他们的本愿。
实际上,善恶本就存在于内心,我们之所以有时候偏激固执,周围的环境或许是主因之一,但是更多的,仍然源自于我们贪婪自私的本性。
同样恶劣的童年,同样不堪的遭遇,有的人选择变成魔鬼,但是仍然有人克制住了内心的贪欲。
环境可以改变人,但是环境也绝不是最主要的。
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或许真相就是如此的让人心寒。
只不过很少有人,是绝对意义的善良;很多人抵挡不住诱惑,慢慢堕落了;更多的凡人们,或许是你也或许是我,则在中间不断地徘徊着。
方昭已经脱离了锦绣路和汉阳区,在那边呆得越久,他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前往哪去。
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眼前的一切太过于残酷,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前面的路口处汇聚了一群平民,大概有几十个人,他们举着火把和马灯,带着各种各样的防身武器,甚至有左轮手枪和单管猎枪。
他们应该是附近几个家庭聚在一起以求自保,男人们自觉地挡在了最外面,而女人、孩子和老人提着行李,被他们保护在了人群的中间。
方昭跑过去请求这群人接纳自己,可是领头那个高壮的男人并没有直接同意。
不过怜悯之心,让他无法对跑过来的孩子袖手旁观,方昭偷偷跟在了队伍的后面,他也并没有驱赶。
男人们在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同样给过来的平民以庇护,或许就是刺客最大的善意了。
队伍的行进路线是前往博林大区,据说通往城外的道路已经被叛乱的新教徒们封锁了。城市中最安全的地方,是拥有守卫力量的大贵族府邸,毕竟最强大的白石骑士团,就驻扎在那边。
虽然平民们会被拒绝进入贵族的住宅,不被接纳在房屋之内,但是哪怕停留在他们的府邸外,也能受到城卫军和私家卫队的保护。
整个博林大区就是全城最后的防线,也是平民们唯一能想到的“安全区”。对于这些普通民众们来说,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就是他们此时最后的希望了。
前方三个衣衫褴褛、手拿铁棍的男人,拦住了前行的队伍。这些男人的目光就像是恶狼一样,扫过队伍中颇有姿色的几名妇人。
然后其中一个面目不善、右脚似乎有残疾的丑陋男人对着方昭的这个队伍大喊:
“把你们的钱财乖乖交出来,别逼着大爷们动手,到时候就别怪我们直接杀人了。”
明显这些人已经杀过人、手里染过血了,他们的目光透露着凶狠。虽然人数更少,但是显然他们把眼前的队伍当成了待宰的羔羊,有恃无恐地敲诈勒索着。
对于这样的暴徒,绝对不能服软,一旦你选择了妥协,那么你的懦弱就会被对方看穿,引来对方更多的觊觎。
队伍的首领、那个叫米岸的高撞男人,很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原先在警察部门工作的他,直接掏出了一把猎枪,枪口就指着嚣张跋扈的暴徒:
“滚开,要是再敢挡着我们的路我立刻开枪,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我说到做到!在我数到三之前,如果你们没有离开,我会毫不犹豫地射击!一、二……”
男人之前的职业是警察,难怪他手中既有左轮手枪,也有单管猎枪。在如此混乱、人命如草芥的城市中,他还保留着自己的初衷原则,尽量不去开枪伤人。
很多人在这时或许会头脑发热的射击,但是这样的做法,太过于轻率,而且容易引来更多的暴徒。
所以冷静的米岸,更多是威胁对方,而不是杀了这几个暴徒解恨。
或许是米岸眼中的坚定,让三个暴徒最终妥协了,他们骂骂咧咧地让开了通道,满心的不愿意,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小花招都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在这个秩序已经崩溃的环境下,杀人是不会受到任何的处罚。
队伍继续在行进,直到路过一段灌木丛时,突然在里面跑出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女,她在大声呼喊着方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