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过半,新的一年到来。
星球一如既往的开始了每年一次的晋升成长。
天地灵机陡然变得活跃,如同帘子一般荡起,将世界更深处暴露出来。
曾经因为半虫洞半间层的角力而荡起的波纹涟漪已经彻底消失。
无形之风吹拂,丝丝点点仿佛黑色细沙般的物质没来由的出现,如同风的形状,不断渗透,不断扩散。
每一粒黑沙,都仿佛带着一段呓语,或是恶毒的诅咒。
在他的视野中,这些物什仿佛突然出现在鲜活生命上的霉斑癌菌,只是看着,就有一种本能的不适。
其中,也有些沙子没那么黑,甚至泛着白色隐隐冒着光,可对世界来说,它们都一样是异物,是外来者,是入侵。
相对于整个广袤世界来说,这些渗透仿佛沧海一粟。
可透过天地灵机荡起的“帘子”,每一处都可见这些风沙的渗透。
而一想到被天地灵机覆盖的世界有多广,此刻的渗透范围就有多大,姜不苦的双臂本能的起了层鸡皮疙瘩,头皮彷如过电般一阵酥麻。
“等到这些渗透讯息充斥天地,或者达到某个临界点,就能进一步消弱半间层的屏障,为更进一步的入侵打前站。”
他已明白,无论自己做怎么样的努力,这件事他都无法阻止,他不具备把整个世界遮蔽,阻断它们渗透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灵机不再那么活跃,逐渐回归平静,那被掀起一角得以窥见的世界深处从他眼中消失。
世界仿佛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不苦没有动,站在天上等了许久,才看见有点点轻微氤氲的杂雾从遍布世间的天地灵机的筛眼中渗出,而后被风吹散,不知被带到世间哪个角落。
除了知道事情已经在发生,并将持续发生,除此之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发现这一点的姜不苦略有些沮丧。
施展了隐匿之术的他没有回到自家小院,而是向着远处天机眼飞去。
还没太过接近,就远远看见天机眼的镜面如同被大石砸过的水面,激起的涟漪波纹远比寻常时候更加明显。
此刻,天机眼各方面的负责人,各行业各领域的精英,包括许多外籍人士,全都聚在那被削去山顶的巨大平台上,每有一项结果出炉,大家都会争先恐后的传阅,几颗脑袋挤在一起去看报告上的内容。
在这过程中,众人的情绪也是几经转变。
先是本能的骇然色变,后是早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终于起效,激动的情绪迅速收敛,最后是凝重的沉默。
当天机眼镜面的波纹动荡逐渐归于正常区间,一些关键的信息也已完全出炉。
北远对旁边的现任校长点了点头,校长带着几个帝都方面派来的黑衣冷面的汉子纵身而起,脚下各自带起一道虹光,向着帝都方向极速飞掠而去。
北远看着面色凝重的众人,笑道:“该咱们做的咱们都做了,甚至可以说超水平发挥,完成的不错,大家都放轻松点……天下大局自有人去操心,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怎么也要给别人发光发热的机会吧。”
北远担任天机系主任近二十年,主持天机眼这种超大型工程也有十几年,早已从原来那个一心只有学术科研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带头人。
看似随意调侃的几句话,却把众人从颓丧担忧的心境中拉了出来。
而后,他开始说起了正事。
“不知你们发现没有,按照往年的经验,现在天地灵机应该已经再次趋于平静,哪怕天机眼经过多次升级,寻常时候,我们能获取的信息也不会多,可今年不同,距离现在仅过了一小会儿,天机眼已经捕获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我猜测,从外间层渗透过来的讯息引发了天地灵机的某些应激反应,如同人体感觉不适会痉挛抽筋一样。
虽然方式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这对我们的研究也是有益的,所以,都行动起来吧,我们首先来验证一下这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说罢,他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行动起来,不要再傻站在那里为全人类乃至星球的未来担忧。
隐在天上的姜不苦看完这一幕,有些郁结的情绪畅快了许多。
将心中那些过于沉重的思绪抛掉,转念间回到小院,安心入睡。
而在这一晚,蛰伏多年的炎夏已再次动了起来。
在它睁眼翻身时,夜幕深沉,四野寂静。
姜不苦每天都在观察外间层讯息变化,正月初十之前,其稀薄到无法追踪,被风一吹就再也不见。
直到正月十五这天,他终于捕捉到一缕淡薄的“黑风”,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没有消散。
他追着这缕越来越淡的黑风一路进入帝都西南百余公里外一座人口二十万的城池,黑风在一处居民区消散。
没过一会儿,数起哭声从居民区响起。
这些家庭无一例外,都有年迈的老人,因为灵气诞生的缘故,生命上限被提高,但因为修为不高,提高得有限,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返老迹象,身体各方面机能依然是老年状态,至今又以过了二十年,都是年纪超过百岁之人。
这一天,他们几乎同时离开了人世。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城内相关部门,几乎只用了一刻钟,就有人来到这处居民区外。
以分界之法彻底隐形的姜不苦没有在意这些,他行走在居民区中,最终,他停在一处转角。
一位只存在于他特殊视野中的老人呆呆的站在院门口,似乎不知道何去何从。
当他把视野换成普通人的状态,那里空无一物。
第七七章 死不得安
许是受到老人本身的吸引,又有两位状态特殊的老人如同虚影般穿过墙壁,出现在老人身旁。
三人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居民区外一处转角,有时候看看自己家园的方向,那里在传来悲戚的哭声,也是他们刚才来时的方向。
有时又看看彼此,看看远方,茫然而呆滞。
作为一个成人应有的思考能力已从他们身上退化,已经不懂得如何思考,如何交流,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三人只能茫茫然的站着,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安排。
这时,太阳从云层中探出了头,阳光普照。
对任何人来说,正月的阳光都是温暖的,让人舒适,照在人身上有种懒洋洋的惬意。
可对这三人而言,好似瞬间被架在了火刑架上。
他们身上迅速出现烧焦的痕迹,头、身、躯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快速消失。
他们的脸部表情迅速变得扭曲,像是张口嘶喊尖叫,可在现实层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而在姜不苦的意识中,却能听到凄厉的哀鸣,饱含着痛苦绝望。
其中有两人反应比较快,第一时间往最近的屋内逃窜,无视墙壁的阻隔,直接进入房间内。
而有一个反应慢了几拍,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跟着同类一起逃进屋中,躲避阳光,可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
如同一张干燥到极点的纸钱,被烈火一烧,瞬间化为飞灰。
而他的消失,连一点飞灰都没留下,走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另外两个躲进屋中的“人”,也并不见得就好。
随着他们逃离阳光,躲进阴影中,身上那些被阳光烧焦的痕迹缓缓消失,缺失的部位迅速补齐,再次拥有一个完整的形体。
可代价却是原本有若实质的身体变得非常透明。
而且,似因为他们当下的状态已经跌落到某个临界点以下,本就有些透明的身体还在持续向外挥发着一些什么,随着挥发,他们越发透明,状态也越来越差。
最初,他们还能痛苦哀嚎,过了一阵,他们连痛苦都感受不到了,连最后一点作为生灵的意识也已从这两具形骸中消失,呆立在那里,彷如两个幻象。
两个小时后,受尽凄苦煎熬,身体透明如气泡的两“人”如同气泡一般瞬间破碎,彻底消失。
同样,什么都没留下。
姜不苦施展分界隐形之术,全程跟随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扭头看向另一侧,那里立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神像虚影。
刚才那一幕幕,不只他在看着,还有一个旁观者,更准确的说,是一群旁观者。
……
章羽彤是长宣城在编修士,三十出头年纪,练气巅峰修为,突破筑基也就一两年内的事,在长宣城内也算是青年才俊。
不过,她从不把这所谓的青年才俊放在心上,对练气巅峰的她来说,一两百公里散散步就到了。无论是去帝都还是去六一学院,用不了半天时间。
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也没觉得自己比那些所谓的绝世天才差到哪儿了,跑过去溜达了一圈,没几天她就回来了,自闭了三年,才重新拥抱生活。
心态完全变了,老老实实去政府报备,老老实实去打卡上班,让训练就训练,让学习就学习,让巡街就去巡街,再也不把自己练气境的修为当多大回事儿。
从正月初一,上面就安排下任务,城内必须安排十二组巡逻队伍巡视全城,有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