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索斯)

　　“隐隐约约能看到。我明白你意思，我记得那里是个水沟？”
　　“对，那是将井水引向田地的沟，所以两侧稍微高一些。你块头小，能藏住。”达贡说道：“咱们沿着逆时针绕到田地另一边去。那里的篱笆上有灌木，可以掩护咱们，躲在那些人侧后方。”
　　“这个距离我看不到篱笆，但我相信你的判断。”托比趴在地上，对同样趴下来的达贡说道：“咱们保持安静，就这么爬过去，你跟着我。”
　　达贡将猎首斧在身边放平，肚皮贴着地面，手脚在身侧移动，眼睛看着前面托比的屁股，开始向预定方向前进。他尽量不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小声。相比于小体型的半身人，达贡更不善于隐藏，他只能希望这夜色多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正当两个人在泥泞的田地里龟爬时，那队骑兵已经与商队相遇。他们叫住了杰洛斯，询问他们的身份，同时向两翼展开。达贡偷偷瞥了一眼，发现有人正朝田地里扫视，于是轻轻拽了下托比的脚腕。
　　半身人很机灵，两个人都静止不动。夜色有些黑，暴雨让田地里显得乱七八糟，这让达贡和托比很幸运地躲了过去。借助黑暗视觉，一看到骑士转头，达贡就拍拍托比的脚腕，两个人继续蠕动。
　　爬到田埂，压着它翻过去，后面稍微深一些，易于躲藏，达贡和托比就增加了速度。这时，车队和骑士那边爆发出了争吵，风中传来的声音提到了“白马镇领主管辖、强盗、杀人越货”之类。杰洛斯正在证明他们是金狗商会的正经商人，并不是为非作歹的恶徒。双方正在僵持，但很快就有一个骑士注意到了正在倒塌房屋那边燃烧的尸体。
　　那是几个强盗的尸体，他们没有资格陪葬，一些煤油和干柴就能送他们离开。达贡隐约看到一个骑士策马踢翻了火堆，然后用带有很重口音的简化语向其他骑兵们喊话。杰洛斯站在众人之前，伸开双手向下压，解释这里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大家都不要冲动。
　　但是骑士们端起了已经上弦的弩弓，将商队半包围起来。弩弓，在人类的国度只有领主的近卫、骑士以及特许的神庙近卫可以装备，其他人持有这种武器就是违法。能够拿出弩弓，这支骑兵要么是领主的部队，要么就是已经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不管是哪一种都非常不好办。
　　“快爬，”达贡破例说了几个字：“随时准备战斗。”
　　一旦被弩弓瞄准，普通人是不敢乱动的，就连穿着盔甲的战士都要再次衡量一下利弊。如果被多把弩弓指着，而且敌人还骑在马上，拥有机动性，那么劣势就更加明显。达贡深深皱起眉头，觉得眼前的局面难以处理。如果商队中每个人都是达贡，那么这场战斗还有的打。但托比说大家基本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商人和平民，那么只要开战，必然会有很大死伤。
　　终于爬到篱笆处，两个人从雨水冲塌的缺口挤过去，然后趴在篱笆另一侧，抽出武器、露出眼睛观察。杰洛斯站在最前面正在为众人说话，而一名骑士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杰洛斯面前。达贡心想，若是杰洛斯能瞬间挟持一个人质，或许能让对方投鼠忌器。这时，若是他们从背后杀出并吸引火力，或许还能胜利。
　　这时，风突然停了，一股燥热的感觉莫名涌了上来，周围的元素开始波动。突然，从一名骑士手中摇曳着升腾起一团彩色的光，虽不明亮，但不断变化的颜色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让人看了还想看、看了还想看。
　　紧接着是连续好几声惊呼，商队的人刚要向前走，就被骑士们大声喝止，并用弩弓逼了回去。只见杰洛斯捂着胸口，一柄刺入左胸的匕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跪落下去，歪向一边，倒在地上。
　　达贡提起猎首斧就要出去，被托比死死拉住。“你一出现，他们就会射击，车队里的人都死了。就算他们要杀人，你也得想想拉缇。不行，不行！”
　　达贡迈出第一步，但第二步始终迈不出去。他被托比拉着趴回原位，然后便看着那个地面上的骑士把杰洛斯的尸体搬到路边。随后，骑兵用弩弓押送着商队的货车，吱嘎吱嘎离开了农舍。
　　那些骑士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躲藏着的达贡和托比，而达贡和托比自始至终也没发挥作用。两个人面面相觑，等那些人完全走远了，才懊恼地站起身来，从黑暗的躲藏地出来。
　　“那些家伙……那些强盗会做什么？商队的人……”达贡觉得喉咙发紧，说话都不利索。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商队的人不会出卖咱们，咱们可以去白马镇打听一下。”托比低着头叹着气，说道：“达贡，你去把拉缇叫上来，我去……我去处理一下头儿的尸体。”
　　“也只能这样了。”达贡一步一叹息，走到水井边，发现拉缇就趴在井沿下面一点，现在都把小脑袋露出来了。只用一伸手，小姑娘就爬了出来，而两个人只用了半分钟就把水桶摇上来，拿出里面的铁盒。
　　突然，托比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喊叫：“达……达……快来，杰洛斯还活着！”
　　达贡发足狂奔，拉缇双手抱着大铁盒，努力地追赶。他们跑到托比那边，杰洛斯果然还有气，努力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他们三个。
　　匕首就插在他的左胸，从柄上看那是一把长匕首，绝对扎穿了心脏。看伤势，杰洛斯早该死了……可这是为什么？
　　“我你码……”杰洛斯脸色煞白，说话有气无力。“我心在右边。肺疼，快救我。别拔刀……”
　　“那你努力活下去！”达贡突然觉得事情还没有绝望。


第77章 死马当活马医
　　“就在那儿！”拉缇举着火把，在几个人前面说道。
　　达贡费力地拖拽着从拉缇家拆下来的木头门板，上面躺着杰洛斯。杰洛斯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而几根缠在腋下和腰部的绳索固定着他，也不让他掉下去。他就这样一路被达贡从拉缇家带过来，前往一个叫做法瑞尔的医生家里。
　　法瑞尔住在山坡上，沿途只有脚踩出来的倾斜小路，许多地方都没有门板宽。达贡倒是也想使用担架，但是拉缇和托比的力量太小，两个人合起来也没法抬着杰洛斯走多远，还不如达贡一个人。这样，拉缇在前面领路，托比举着火把，用一大捆树枝清理掉拉拽门板的痕迹，防止别人追踪。
　　也不需要全部清理干净，只要有一里地左右没有痕迹，那在晚上就很难追上来。而托比可以跟着没清理的那部分拖拽痕迹追上来，也不怕掉队。唯一讨厌的是乌鸦，已经有两只盘旋在头顶上，间或发出一两声恼人的嘎嘎声。据说乌鸦能够发现将死之人，随后呼朋唤友来享受大餐。只要是死的，不管是不是腐烂，它们都能吞下肚。
　　杰洛斯完全不敢睡，一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想着还没有完成的心愿，想着需要自己关心和照顾的人。他努力睁着眼，害怕一闭上眼乌鸦就扑上来，就再也见不到黎明的太阳。
　　“到了！”拉缇举着火把，光芒照亮了一个简陋农舍的质朴小院。房子是木头架子与土坯的结合，屋顶的茅草被一些瓦片压着。小院有两分地，种着一些不认识的药草，两只母羊拴在一颗枣树上，歪着嘴巴咀嚼草叶，然后将屁股转过来。一只黄眼睛的黑猫趴在屋子窗台上，就匍匐在大蒜和生姜中间，警惕地打量着众人。
　　“法瑞尔医师，我是拉缇·梅里！有人受伤了，请救命吧！”
　　屋子里回了一声“马上来，我穿裤子”，随后便有燧石与铁片撞击的火星产生。达贡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看周围的环境，觉得有些不正常。带着雷霆的暴雨才下过没多久，一路上都是雨水冲刷的迹象，为什么这个房屋和小院没遭到破坏？地上是有一些积水，但是瓦片和茅草是完好的，院子里种植的作物也挺直着腰杆，地上也没多少大枣树的落叶……达贡想了想，便将门板担架放下，解开绑猎首斧的绳子，将武器拿在手里。
　　木门吱呀一声向里打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溜了出来，冲向屋子的拐角，转过去之后就不见了。一个穿着补丁棉布睡衣的中年男子举着油灯，揉着浓重黑眼圈且睡眼惺忪的双眼，警惕地看着外面。
　　“拉缇，他们是谁？你的父母呢？”
　　“我父母被强盗杀了，他们救了我，然后受了重伤。”拉缇用三个短句迅速说明了情况。
　　法瑞尔光着脚走过来，举着油灯在杰洛斯脸上、身上一晃。“哎呀，这利刃穿心，死定了啊！你们给他个痛快得了，我告诉你个风景秀丽的埋人地方。”
　　“他心脏在右面，这一刀只是穿了肺。”达贡急忙说道。
　　“可我是个兽医啊！”法瑞尔说道。
　　达贡愣住了，一个兽医？他看看杰洛斯，这个坚强的男人逐渐被疲惫控制，眼皮抖动着就想要合上。于是他给了杰洛斯一巴掌，打醒他，然后对法瑞尔说道：“别当他是人，这就是个兽，被戳了个窟窿，你就按这个治！”
　　“你上次说人和猪差不多。”拉缇也说到：“治吧，总不能看着好人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