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单纯从一名武道家的角度来看，此人，确实是值得让人敬佩的对手。
轰轰轰轰！！
此时此刻，在这片号称死亡之海的荒漠之间，烟尘漫天席卷，巨大的爆鸣之声传来，银白色的星光和淡银色的刀芒不断刺破烟雾的缭绕，直冲天际。
在迷雾之中，两人的身影不断交叠与碰撞，足足一分钟过去，这种碰撞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但双方仍旧表现出势均力敌的姿态。
但周元觉知道，如果继续对攻下去，打拖延战，胜利的一定是他。
星辰化的肉身，磁场与身体的双重巅峰，带来了近乎不死的强大恢复能力，以及难以想象的悠长体力，这让周元觉在消耗与对攻之中拥有近乎绝对的优势。
一分钟的对轰过去，他的身体与体能依旧保持在良好的状态，但北川玄心的身体和体能却已经开始出现了异常。
体能下滑，身体受伤，这些细微的伤势积累，最终会转化成为影响战斗胜利的缺点。
但周元觉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恐惧，即使如今“自我”被斩灭，对方的嘴角，依旧挂着喜悦的笑容，他在享受着这种生命被浓烈激发，在不断的强悍碰撞之中越来越清晰的存在感。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但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活过。
有的人只活了一瞬，但一辈子都因此而灿烂。
这就是北川玄心所追求的浪漫。
或许，也是所有武者所追求的浪漫。
“用身体去思考么······”
周元觉微微沉默，忽然停了挥拳的动作，身形猛地一闪，退后了数十米。
北川玄心的动作愣在了原地。
“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状态，其实有着明显的缺点。”
周元觉开口说道。
北川玄心没有说话，他茫然的双眼重新对准了远处的周元觉，身形猛地击出。
然而下一刻，周元觉身上的星辰之光完全收敛，意志与磁场都彻底收回了体内，并且心中的灯火明燃，进入了一种类似假死的涅槃状态。
关于他身体的一切感知，都从世界上被抹去。
刷！！
冲击而来的北川玄心的身体猛然止住，似乎失去了目标，茫然四顾。
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变，浑身肌肉在不规则的颤抖，下一刻，他居然张开了嘴巴，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放弃大脑，用身体思考，这是天才般的想象，但却不够完善。可是，就如同国家一般，放弃最高的领导，对于彻底激活个体的潜力和创造力，确实很有作用。”
“特别是在危难时期，受到外界刺激，所有的个体为了面对危机，都会自发的团结起来，对抗外敌，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但相应的，一旦外部刺激消失，你就会陷入相当窘迫的境地。”
“无数具有思想的个体没有了领导，又没有了外敌与危机这一共同目标的刺激，就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为了争夺‘主导权’，所有个体会忍不住陷入无休止的纷争，战斗、征伐、割据、矛盾，这一切都难以抑制，而这，对于你的身体来说，带来的只有伤害。”
“其实，这天下，自然，家国，生命的所有道理，都是相通的，只要我不释放敌意，你的身体就会在无数个体的‘内斗’之中被完全消耗。”
周元觉缓缓的说道。
“······”
北川玄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的七窍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失去了外界危机的刺激，都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到了巨大的损伤。
治理一个国家，不是一件易事，调整一具身体，同样如此。
北川玄心茫然的瞳孔逐渐有了波动，茫然之中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用来重新压制身体的暴动。
“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明白了‘斩我’的本质，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北川玄心开口说道，双目之中虽然平静，但语气之中却充满了复杂。
“其实我要谢谢你，你的到来，让我更进一步的解开了那个未知之境的谜团，找到了方向，前方的路，我似乎已经有了想法，你我的这一战，或许将成为人类进化史中不可磨灭的一笔。”
周元觉缓缓说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三川归途
“那个境界么？曾经，我也有过对那个境界的猜想，不过，我已经永远没有接触到那个境界的机会了。”
北川玄心闻言沉默，最后略微叹息的说道。
周元觉沉默，虽然他不清楚此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走到这一步，绝对并非其本人的意愿。
对于一名武道家而言，转换成为天魔，就代表着即使突破了那层枷锁，进化的方向也已经被固定，不再是自己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人确实和他所向往的那个境界彻底脱离了关系。
“不过无所谓了，我这条命早就应该埋葬在过去，对于历史而言，我的道都已经走到了尽头，我只不过是一个凑巧能够重活一世的失败者，不甘心就那么自我了结这再一次降临的生命，因此在寻觅最适合埋葬自身的坟地。”
“如果真的能够如你所说，能够留下些什么，那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北川玄心笑着说道。
随后，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之上连点。
周元觉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他的自我意志并没有完全复苏，身体细胞仍旧处于化身千万的活跃状态，但自我意志又能够短暂约束这种状态，使得自身细胞不会发生内乱而损伤身体，反而将激发而出的庞大力量短暂统合一处。
这会为他带来极其强大的力量，但周元觉并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和反噬，但结果必定不会太好。
就像是古代的暴君，强征暴敛，极度压迫国民之力，虽然能够创造人类文明史中短暂的奇迹，但之后必然会迎来民众的反噬，导致王朝的灭亡。
“接下来，恐怕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击了，自重生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承受这一击的存在，终于，我遇到了你。”
“美妙的琴音需要鼓瑟相随，杰出的佳作需要能够真正读懂的读者，你说我的能力让你看到了突破枷锁的道路，虽然我并不清楚那条道路究竟是什么，但或许，在这一式之中，你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前提是，你能够在这一招之中存活下来。”
北川玄心淡淡的说道，这一刻，他的身体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浑身的每一处细胞都在相互响应，尽情的释放着自己所有的力量。
那股磅礴的磁场肆意扩散，周围的一切事物在磁场的影响之下居然似乎开始扭曲，所有的景物开始变得朦胧了起来。
“无论是站在国家关系，还是个人立场之上，你我两人都是难以化解的敌人，你就不担心如果我因为你的关系突破了那层枷锁，会给你的国家和民族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周元觉双目平静，此时也不再收敛自身的磁场，身体逐渐星辰化，准备迎接对手最后的攻击。
“国家？民族？不得不说，曾经我把这些看得很重，并且在我的一生之中，都为之付出了太多。”
“但如今，太多东西改变了，再活一次，让我明白了很多，当他们不顾我的嘱咐，将我的身体擅自冰冻，并且以这种让人厌恶的方法让我重新苏醒，对于你所说的那些，我就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感觉。”
“他们只是将我当做刀刃，而现在，我要做回自己。”
北川玄心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仿佛获得了某种解脱和升华。
下一刻。
嗡！！
北川玄心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但整片天地都瞬间发生了改变。
那被其磁场笼罩的天地开始扭曲，沙粒堆积的地面一阵颤动，居然显化出了淡红色的水波纹路。
嗒嗒嗒！
北川玄心一步一步朝周元觉接近，两人的脚下，居然出现了黑色的潮湿夹板。
周元觉一阵沉默，对于接近的北川玄心，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很快，北川玄心就站在了他的身边，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相互并肩，眺望远方。
周围的场景此时也彻底完成了转变。
脚下，是一只随波逐流的扁舟，扁舟之下，是一片淡红色的深邃河水，天空是阴沉的黑色，暗红色的雷电流转，就仿佛是苍天的疤痕。
在江河两岸，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黑色山体，死寂、低沉，一块块东倒西歪的石碑露出山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块墓碑。
从泥土之中，间或能够看到一具具残破的干尸，显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
呼啦！呼啦！！
淡红色的河水在颤抖，在扁舟之下，似乎有无数的生物在不停徘徊与游动，透过水面，能够看到一个个扭曲的鬼影。
周元觉与北川玄心站在扁舟船头，随着扁舟的远去，眺望着两岸的风景。
一朵朵鲜红的花朵铺满了沿河的两岸，随风摇动，花蕊如万千柳条垂落。
彼岸花开。
这是北川玄心最后的剑术。
超脱了物质层面，甚至超脱了磁场层面，以数十年冰封的生灭经历为基础，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所悟出的断灭流的最强招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