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杀过不少水鬼和孽鬼,甚至还有人,但都是为了生存和自保。
屠戮这么一座偏僻的村庄,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民,又是出于何种心理?
仅仅为了微不足道的财物,还是发泄原始的兽欲?
“你想替村民报仇?”奥克斯嗤笑了一声。
“没错,”罗伊绷着脸,吸了口气,“猎魔人的天职不就是清除伤害人类的‘怪物’?那个女人的惨状你也看到了,糟蹋她的那群畜生——”猎魔人眸中闪过寒光,“难道不该杀吗?”
“‘怪物’数量超过十个,如此规模,一路上必然留下大量生活痕迹,追踪上去对我们而言很简单。”
“但你忘了猎魔人的原则,等价交换,切忌多管闲事…咱们又不是狮鹫学派的‘骑士’,没那么多时间做好事!”瑟瑞特认真地说,“把他们尸体埋了,就算仁至义尽。”
“可我已经收下了委托的定金…”罗伊大拇指伸缩间,抛起了一枚铜子儿,满脸肃然,“刚才从村民的屋子里找到的…我准备追上去,替他们报仇。”
既然遇上了,罗伊就没打算放过这群畜生,杀掉他们既能赚取经验,又不会增加一丝心理负担。
如果瑟瑞特兄弟,雷索愿意出手,铲除一群暴徒轻而易举。
这也算是实现有限的正义。
“追上去也行,我无所谓。”奥克斯耸了耸肩,“雷索——”
“等等,有人…”光头大汉看着远处一棵大树。
“注意背后!”
罗伊猛地转身,顺着雷索的指引,目光透过酒馆的窗户——村子另一头,树冠如伞状的巨大榕树上,正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在蹑手蹑脚地往下爬。
…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衣衫褴褛,浑身透着一股馊味。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爬满泥土、灰尘、干燥的眼屎,身材瘦得宛如发育不良的猴子,露出胸前一排干巴巴的排骨。
他正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眼神怯怯地打量着四名猎魔人,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面,宛如一只被猛兽吓坏了的小鹿,一直不说话。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五指勾勒,罗伊用亚克席法印安抚住他的脆弱的心灵,赢取了他的信任。
等他眼神不再那么惊慌失措,便递过去一块腌制过的肉干,小男孩接过肉干狼吞虎咽起来。
“卡…卡尔…俺叫卡尔。”他终于开口了。
另外三名大汉打量着男孩,目光转动间,不知想到了什么。
“卡尔,你是这个村子人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孩闻言突然哽咽了一声,接着被卡主喉咙似的不停咳嗽,猎魔人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又递给他一壶水。
等缓过气来,卡尔突然小嘴一瘪,斗大的泪珠子哗哗流了下来。
“死了,大家都死了…村长、西娜婶婶、汤姆叔叔、唐顿老爹都死了…呜呜……”
“谁干的?”
“一群大坏蛋,强盗!呜呜…”卡尔突然尖叫着咒骂了一句,像狼崽子一样恶狠狠地龇牙咧嘴,接着又嚎啕大哭。
“多少人?”雷索主动问了一句。
“十六个人…”卡尔抽噎着啃了一口肉干,“他们骑马冲进了村子,一来就动手…俺躲在了树上偷偷藏着…呜呜…俺吓坏了……”
“你做的很好、很勇敢,”奥克斯揉了揉他乱糟糟的褐发,“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亲人?”
“呜呜…”男孩没有回答,鼻涕眼泪同时流了出来,一个劲儿的哭。
这正是猎魔人想要的答案,四人交换了个眼神。
在他们组织言语前,男孩突然又说道,“但俺认了个老师…他让我等在这里,要去替我报仇!”。
“老师?”
“什么老师?”
满怀希望却又突然落空,奥克斯抓狂地道,
男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条链子,展示给猎魔人——
一条黑色麻绳编织的项链,项链顶部吊着一个银色的坠饰,形状是一只动物的脑袋,一头栩栩如生的猫。
它正张大嘴露出两枚尖牙,目中闪烁着幽光。
第二章 血路
天空阴沉,浊云密布,空气中泛起些许水意,但雨水终究没落下来,留在地面的痕迹得以保留。
四名猎魔人追踪这些痕迹,骑马追了一天一夜,赶在隔天傍晚前抵达了一片高大密集的树林。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猎魔人安置好马匹,踩着又厚又软的腐殖质往树丛中钻去。
树丛顶部蓬松的伞状枝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视野受阻,猎魔人只能看清近处一条条笔直的树干,一丛丛低矮的灌木,但这些对他们而言也是天然的掩护。
他们像猫一样弓背,垫着脚尖,身影鬼魅地从一个遮蔽物迅速移到另一处遮蔽物。大约五分钟后,一头麋鹿从灌木中跑入他们的视野,而就在它奔跑的路径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男人仰面躺在一株杉树旁,从面容看大约三十岁左右,一身粗陋脏乱的亚麻制衣被大量鲜血染红。
男人露在衣服外的胳膊上肌肉若小山般隆起,胸前解开的衣襟里胸毛又黑又浓,强壮得简直像头人形的狗熊。
但就这么一位男人,去得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连挂在腰边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就被人一招制服。
罗伊把尸体检查了一遍,致命伤是脖子间的一道口子。
宛如手术刀般精准、简洁的伤口,细小得像血色的棉线一样,不深不浅,刚好破开气管和劲动脉。
猎魔人触摸着伤口,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男人正在杉树前方便,偷袭者悄无声息地从身后突然贴了上来,一手捂住男人的嘴,同时冰冷的剑刃在他脖子上一沾即逝,然后飘逸而从容地退去。
“是个好手…”雷索手指沾了点还带着余温的血液,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没有浪费一丝力气…对身体的掌控简直像个怪物。”
“这很正常…”奥克斯压低声音说,“那群人向来都是一门心思钻研剑术。”
罗伊听着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次想要经验,恐怕会白跑一趟。
死者除了脖子间的伤口,两只耳朵也被割了下来,变成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而猎魔人通常只会对水鬼之类的魔物做出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他是想把‘战利品’交给那个孩子吧,作为报仇的证据。”
……
猎魔人继续深入,不久后在三株大树环绕下发现了第二名死者,同样的一剑封喉,被割掉双耳。
在他身边还躺着一头死掉的狍子,由此推断,他应该是在树林里打猎的时候碰到了“鬼”。
“那家伙很有耐心,一直吊在强盗身后,等到他们进入树林分散开才发动袭击。”罗伊表情讥讽,“这群蠢货连逢林莫入都没听说过?还能活下几个?”
他很快接近了答案。
猎魔人来到了树林中央的一块开阔的空地,这里搭着五六顶帐篷,中央是一堆巨大的篝火,木材被烧成黑炭,火却熄灭了,架子上的铁锅被人撞倒旁边的地上。
而铁锅的附近,整齐地躺着一圈尸体。
他们的死状又比之前的两人惨烈了很多,胸前衣服被剑刃高速切割得破破烂烂,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六具尸体,每人都至少中了十来剑。
但现场打斗痕迹少得可怜,这证明战斗持续时间非常之短。
“这不合理…”奥克斯很诧异,一时之间他想象不足行凶者是如何在短暂的时机里,连续出手这么多次。
“我大概能猜到。”
罗伊悄悄拔出背后的剑刃,沿着篝火堆附近疑是凶手的脚印做了几个动作。
猎魔人双手手腕急速抖动,剑刃随之从头顶往下方螺旋转动,就像钟表的指针一样一圈又一圈。
剑锋不断扫过空气发出一阵阵嘶嘶的低鸣,同时他的脚步缓慢前移,身体也在
旋转。
宛如一阵移动的旋风。
可惜因为剑术不够扎实,他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别扭。
但这已经足够了,有了他的示范,奥克斯兄弟面露恍然之色,“小鬼,你是怎么想到的?”
“说实话,我记不得是哪本书里看到过,”罗伊半真半假地解释,“也只能劣地模仿一遍,距离真正的猫派剑术差得很远,完全无法表现出它的精髓。”
“猫派剑术?有机会一定要跟那家伙交流交流…”奥克斯挑了挑眉,兴趣越发浓郁。
……
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还不到两小时,并且尚未被割走“纪念品”,大概是凶手没来得及,他要忙着去猎捕逃窜者。
猎魔人又把帐篷搜了一遍,帐篷里行李和财物都还在,却空无一人,帐篷前一排凌乱的脚印指向了翠绿的树丛——
枯枝和落叶铺成的灰色腐殖质上,浮现出断断续续的血滴,一股殷红的血液分子在空气中延伸。
他们进一步深入密林。
然后在一片茂盛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四名死状各异的死者,猎魔人注意到,有位死者被挑断了双脚脚筋,只能在地面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