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路易窥视到的,巴黎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是一个名为以拉略的年轻人,据说他能够一跃成为审判长与红衣主教马扎然有着无法脱开的关系,但他就和现在的大部分重臣贵胄那样,对年少的国王并不在意,这点从至今国王身边极具嘲讽性地只有女巫与吸血鬼就能略知一二了,也许在这位审判长的心中,路易仍然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欺瞒的孩子,但想来,这次路易回到巴黎之后,他身边也应该会出现裁判所的教士,毕竟他成年了,而且马扎然主教先生也有意将一部分简单的政事交给他试手。
这样的指控让教士脸红,他必须承认国王说得对,但请上帝宽恕他吧,他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男人使用巫术,而且他还用毒药杀了人,这才是问题所在,他本来是要把他交给世俗法庭的,但他又叫喊着他曾觐见过国王,这又让教士倍感踌躇,毕竟教士也要为国王的名誉做考虑,原本他想要将这件事情拖延到……他是说,这个男人之前就受了伤,几乎死了,所以教士完全等到他死了,可是今天他又见到了国王。
“我的确不记得自己见过一个巫师,”万幸国王宽仁地说:“但我从来不拒绝任何人的请求,只要他是法国人,也有可能他见过我而我不记得了,这样吧,你把他带来,然后让我见见他,也许我就能想起来了。不过这件事情你要悄悄地去做,不要让别人知晓,因为我并不打算干预法律,如果他真的杀了人,无论是用毒药还是用匕首,他都应当被吊死,但如果他有冤屈,我也愿意听一听。”
既然国王这么说了,那么教士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几小时后他就带着那个男人来到了国王这里,说来有趣,他没有依靠黑夜掩人耳目,而是将一件修士袍子披在那个男人身上,就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入了国王的行宫。
国王一看见他,就认出了他正是那个和他们做过交易的魔药师,他原本就瘦的可怕,现在更是脱了形,需要两个修士扶持着才能站稳,也难怪教士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带来国王面前,就算他真的是个巫师,像是这种就连手指都很难抬得起来,昏昏沉沉的状况只会引人怜悯,可不会让人觉得受到了威胁——玛利一看到他就跳了起来,在教士们退出去之后(他们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国王确实认识这个男人),玛利给他喝了一点药水,他就醒了过来。
一见到玛利他就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他将视线转到国王身上:“啊,”他说:“我该想到的,只有您能把我带出监牢。”
“也许我还要送您回去的。”路易说:“你被指控用毒药杀了人。”
男人沉默了一会:“我只能说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玛利轻轻地拉了拉国王的袖子。
“那么告诉我吧,我之前看到的你的时候你身边有着你的妻子与女儿,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们会找一个镇子住下来,你们有了身份证明,又有了至少两千里弗尔的钱财。”
“我正是这么做的。”男人说:“我带着您恩赐给我的钱财与身份证明,去到一个城镇里,但就在驿站里,一个大人物偶遇了我的妻子,他立刻爱上了她,但我的妻子对我无比忠贞,立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第二天,我们就迅速地离开了那里,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但谁知道呢,我突然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我曾经买过一瓶治疗咳嗽的药水给他,他抓住了我,并宣称我的药水毒死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的确死了,但我敢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的药水的缘故,保证每一瓶都和您拿到的一样有效安全,但别人不相信我啊,这里的官员把我投入了监牢,并收缴了我所有的财产。”
“那么他们怎么会知道你是一个巫师呢?”
“我告诉他们的,陛下,”男人喘息了一会,玛利将一瓶药水递给他,他拿过来再一次一饮而尽:“就在我被关起来后不久,一个狱卒与我说,我的妻子已经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接走了,随行的还有我们的两个女儿,我立即就想到了那个大人物,陛下,只有这个可能,我的妻子虽然忠贞,但她脆弱的就像是花朵一般,一旦没有了我,她就会无所适从,到了那时候,若是有人告诉她说,能够帮我洗脱罪名,她一定会想也不想地相信了那个人。唉,这并不是她的不对,只是女人天生的弱点,我并不怪她,但我也知道,那个人不但不会救我,还会让我尽快地去死。
而在这里,我甚至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人,陛下,我找不到一个愿意帮我作证的人,也没有人会帮我打通关节,贿赂法官,我只有承认我是一个巫师,因为从一百多年前开始,世俗法庭就不被允许直接审判巫师了,我的名字会被转给宗教裁判所,当然,也有可能,我仍然会被吊死或是被烧死,但我至少为自己争取了两周以上的时间,这并不是没有用处的,我这不是等到您了吗?”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药水并没有杀了那孩子吗?”
“当然,陛下,只要您愿意去查,”魔药师说:“我是六个月前将药水卖给那个人的,他的孩子却是在两个月前死去的,谁会把一瓶治疗咳嗽的药水留到四个月之后才给生病的孩子服用呢?当然,若是您愿意,将那个孩子的尸体交给我吧,我能够查出他真正的死因。”
说到这里,路易才真正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说真的,从他了解到魔药师所能做到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之后,他对魔药师就失去了之前的兴趣,但若是他能够从一具埋葬了两个月的尸体上找寻出死因,那么他掌握的这项技艺却要比所谓的青春之药有价值的多了,至少国王会愿意伸出他有时慷慨又是却很吝啬的援手。
之后的事情正如魔药师保证的,他从这个孩子身上检查出了白喉留下的痕迹,他的药水只能治愈咳嗽,却对真正的疾病没有什么作用,所以只能说他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或说是个懈职怠业的药剂师,但要说他毒死了那孩子,却是无稽之谈,于是那个诬告他的人就被吊上了他希望别人去吊的绞刑架,而魔药师却被国王的第一侍从邦唐带到了国王面前。
“你现在是清白的了。”路易说。
“承您的福,”魔药师说:“我想我永远无法还清您赐予我的恩惠了。”
“你是想要去找你的妻子了。”国王说。
“还有我的女儿。”
“但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的妻子已经成为了莫特马尔公爵夫人,先生。”
“这不可能!”
“完全可能,莫特马尔公爵彻彻底底地被你的夫人迷住了,他一手把你送进监牢,一手就接走了她还有你们的女儿,你也说了,女人总是软弱的,她又有着孩子,三个,她必须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现在她不但成了公爵夫人,三个孩子也得到了公爵的承认——对了,你最小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就在几天前,也是个女孩。”
魔药师站在原地,他就站在那儿,直挺挺的,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和健康,但此刻看上去比他在监牢时还要可怕与虚弱。
“请原谅,我还是要去找她。”
“那么先看了这封信吧。”国王说,“这不是你妻子的信,而是你的女儿,阿泰纳伊斯口述,我的使者代笔的信,也是她要对你说的话,你看了这封信,再决定是不是要去波尔多吧。”
……
以下就是由一个五岁的女孩口述,然后由国王的使者代笔的信件:
致瓦罗·维萨里先生,我的父亲:
在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母亲,您的妻子,已经与莫特马尔公爵先生结婚了,我最小的妹妹,在他们婚后两天降生,但就和我们一样,她也得到了公爵先生的承认,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您的妻子,成为了公爵夫人,而我和我的妹妹,也已经成为了公爵的女儿。
我要说,您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母亲很快活,而我和妹妹也能够感觉到您对我的爱,但您仍然是有错的,你的错误就是不应该成为母亲的丈夫。
我还小,父亲,您经常这么说,但就算我还小,我也知道一个人是很难保有一样他没有力量去保护的珍宝的,就像您和我说的故事那样,就算是巨龙,也会有人去抢夺它的宝藏,而您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魔药师罢了。
母亲爱您,这点毋庸置疑,她只所以答应公爵的求婚,也是以为您已经死了,而她又无力继续抚养我们,她甚至还怀着身孕,需要照顾,但我要说,父亲,这是我从有记忆开始,看到她过得最快乐,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她不会在半夜里被滴水的屋顶惊醒,也不会有老鼠掉在她身上,不用担心被房东驱赶……或是侮辱,是的,在您看不见的时候,她每日三餐定时,还有夜宵和点心,有女仆服侍她,为她按摩抽筋的腿脚,她的孩子可以吃得饱饱的,穿着合身的衣服,她再也不必时刻注意口袋里还有几个利亚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水瓶里应该插水仙还是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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