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城无界 (萧意山)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幽间与常世的结界，时而无形、无相、无位，时而具形、具相、具位，但不论如何，它确实是分割两个世界的屏障。”
　　陌天黎深吸了一口气，眼下唯一的活路，居然是这深邃恐怖、完全未知的神秘之地，他感受到一种不曾有过惶然。
　　头顶隧道中传来的沙石摩擦之声越来越逼近了，按照声音发出的方位判断，上官胜和那八名异灵者已经将雷汞运输到了隧道中段，达到三人所在的空间，还需要大约一个小时。
　　这是最煎熬的一个小时，陌天黎向来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但此时的局面，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想要穿过结界，首先要避开爆破产生的冲击，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之中，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并不是件难事了。陌天黎早就注意到了，在距离深渊大约七八米的位置，有一根厚实的石柱，足以抵挡部分冲击之力，而石柱的后方，还有一处凹陷下去石壁，那是最佳的藏身之地。因为按照上官胜等人携带雷汞的数量，爆破的力量一定会震碎石壁，届时三人不但可以安然无恙地避开冲击，还能顺势落入深渊，穿过结界。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化的情况，爆破的具体位置，实际力道，都是不可预料的变数。说得悲观一点，一小时后他们能不能安然逃生，只能听天由命。
　　三人移身到石壁凹陷之处，盘坐于地，静待上官胜等人的到来。
　　“万一接下来不够顺利，那么这将是我人生最后的一个小时了。”陌天黎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感到紧张和哀伤，只是陷入回想之中。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可谓比他此前的所有经历都要奇妙丰富，还有那些相遇相识的人，每一个都令他铭记于心，方华、颜菲、楚云墨、霍元丙……当然还有最初那晚遇到的神秘少女。
　　此时，那名叫做司渺的神秘少女居然就坐在自己身旁，她神色淡然地轻掩双目，在幽暗的石穴之中如白玉印衬着水光，婉约而冷峻。
　　“真是没有想到，我会有机会，去你那个世界。”陌天黎静静地望着她，过了良久，口中不由得说出这样一句话。
　　司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眼神闪过一丝波动，红唇微启，但没有说什么。
　　“你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陌天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话。
　　这次司渺却回答了他：“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等你到了那边，自然会知道。”
　　“听你说完，我更加期待了，我们三人一定会活下来，成功穿行到幽间。”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像是在给彼此鼓舞。
　　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三人听到上方传来的脚步声，很显然上官胜等人已经来到了之前溶洞断层的另外一侧，距离他们的位置只剩下一墙之隔。
　　很快地，通往空间的缝隙里传来动静，一个黑衣异灵者从缝隙里跳了出来，他手上牵着一条绳索卖力拉扯，然后，绳索另一头包袱被牵了出来，紧随其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包袱被拉出。
　　这些包袱每一个都有军鼓一般大小，一个接一个如同串糖葫芦一般拴在绳索之上。想也不用想，包袱里承装的一定就是雷汞。上官胜等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借助绳索牵引，让数量庞大的雷汞在并不宽敞的隧道中进行运输。
　　八名异灵者接连跃入空间之中，上官胜是最后一个出现的，此时的他脸上并没有带着胜利者的喜悦，而是有几分愤然和不安，毕竟之前与卫夜盟的交战过程中损失了近一半雷汞，这显然在的他计划之外。
　　但是这剩余的雷汞数量也足以惊人，大大小小的包袱加在一起有将近一百个，大致估算下来至少有四五十吨的重量，可以想象，这么多雷汞同时被引爆，将产生多大的威力。
　　陌天黎紧靠着石壁大气不敢喘，好在他们选择的这个藏身之处足够隐蔽，包括上官胜在内的九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当然，纵使上官胜再如何精明稳重，也不可能想到会有人比他更早一步来到这个秘密空间。
　　八名异灵者开始布置爆破点，他们将装满雷汞的包袱尽量靠近深渊的位置摆放，显然是为了让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更大限度地破坏下方的结界。只见近百个包袱堆砌在了一起，形成一座座小丘，产生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上官胜站在雷汞堆砌成的小山前，神色肃穆，他抬起手表看了一下时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一名异灵者说道：“全部撤离，进行引爆。”
　　八名异灵者摆放好引线，然后将引线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了空间之外，看来，即便他们拥有超出常人强悍的体魄，也会担心雷汞爆炸产生的巨大破坏力伤及自身。
　　一切布置完毕，上官胜带着八人撤出空间之外，紧接着火光一闪，似乎是引线被点燃了。
　　躲在藏身处的陌天黎心悬到了嗓子眼，司渺和蓝初脸上也显出得有些忐忑，他们看着眼前如此数量庞大的雷汞，不确定身边的石壁能否阻挡这么强大的冲击。
　　很快，引线燃烧顺着缝隙进入空间，朝着雷汞堆砌之处快速烧去。
　　像是火苗引发了毁灭，只听一声巨响，整个空间瞬间被亮光笼罩。
　　那是雷汞爆炸产生的巨大火光，带着灼热的气浪冲击开来。陌天黎三人躲在石壁之后，依然感到身后被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撞击，于此同时，那根用于缓解冲击力的石柱瞬间化为碎末。
　　几乎是同一个刹那，陌天黎三人身后的石壁在爆炸冲击之下整个肢解破碎，脚下的地面也彻底坍塌，朝着深渊坠入。
　　下落过程中，陌天黎感到胸口被撞击得喘不过气来，但并为收到创伤，他心中大喜，看来计划成功，厚实的岩壁正好抵消了爆炸的冲击，保证三人安然无恙。
　　深渊的冷风从下往上，吹得陌天黎有些真不开眼，朦胧之中，他看见了身体下方有一面巨大的金色，像一池潭水，又似一片海洋。
　　那就是结界，随着金色之中裂开一道口子，结界的缝隙出现了。
　　此时的陌天黎很想欢呼雀跃，但由于下坠之势太猛，根本张不开嘴。他身旁的司渺和蓝初也是紧闭双眼，身形微屈。
　　三人就这样一路坠落，已经靠近了金色边缘的位置。
　　但就在这时，又一个黑色人影出现旁边。
　　这个黑影距离他们大约十余米远，同样是顺势下坠，朝着结界缝隙的位置掉落，正是上官胜本人。
　　“他居然也要穿过结界？”陌天黎心中一惊，这个情况倒是他完全没有预想得到的。
　　上官胜似乎也发现了三人，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但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整个人被淹没在金色之中。
　　于此同时，陌天黎、司渺、蓝初先后坠入界结缝隙。陌天黎只觉得身边的金色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好像身处在一个完全虚无的空间里。
　　一切如梦如幻，他似乎看到了关丘的片片角落，家中、关丘的街道、盛世大厦、卫夜盟总部、被鲜血染红的山谷……然后一个声音从他心中冒出。
　　“别了，常世。”


第59章 幽间
　　这是陌天黎梦境之中常见的景象。
　　蔚蓝天空之上泛着缕缕金光，云雾缥缈，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平时更大，使得整个世界看起来甚是广阔。苍穹之下，地势瑰丽，山川交错如盘虬，草木妙异灵动，时有奇兽穿行于期间。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呼吸，耳旁的微风、指尖的气流、脚下的泥土都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神秘气息，穿透在身体之间，与血脉融合，汇集在口，聚成一股微微暖意。
　　日月同时悬浮在上空，只不过白昼时刻日光更胜，夜晚时刻则月光如涌，昼夜交替，但总有一颗大树竖立在天地之间，像是支撑起整个世界的脊梁，树干之中生长出无数枝梢，繁衍茂盛，每片树叶都流淌着微弱蓝光，洒向下方，落于屋顶之上、墙院之中，或是随着空气逐流。
　　这样的梦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时常出现，只不过最开始是朦朦胧胧一片，缥缈而捉摸不透，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看到的梦境中每一个细节变得越来越清楚，甚至身体与四周环境的触感都十分真实。
　　而此时此刻，这种感觉的强烈是前所未有的，他蹬踏地面的脚底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来自泥土之中丝丝热度，连随风飘动的细尘擦过脖颈肌肤的细微触感也变得容易捕捉了。
　　因为，现在的他不是身在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处于这样一个世界。
　　时间看起来像是在深夜，不过因为天空之中日月同在，所以周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身前是一片广阔无际的原野，身后则是一片树林，确切的说应该是如树林一般的草丛，其原因是这些植外形古怪，似树非树，单单从视觉上来讲就像是柳树叶子直接从地底长出，每一片叶子大概有一个人高度，叶子的背部又衍生出枝丫，生长出另外一片叶子。
　　而身前原野的尽头，有一根巨大无比的擎天之柱巍巍耸立，如同连接了天地，股股蓝色暗流沿着柱身缓缓向上涌动，由于距离太远，仅凭一双肉眼无法判断巨柱到底有多高，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骇人的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