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城无界 (萧意山)

　　“说来不巧，家父和谭师叔正在小屋中议事，几位还需要稍等片刻。”何一谷收回了脸上的别捏，将几人领到楼台的雅座上，然后让到了一旁。
　　陌天黎大感纳闷，忍不住低声问身旁的单巧菱：“刚才何一谷口中说的家父和师叔是什么意思？千月宗不是没有师徒关系吗？既然没有师徒，又何来的师叔？”
　　“你有所不知，何一谷的生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星阁副阁主何方叶，而何副阁主又有一位师弟名为谭踪，也是星阁六层楼的弟子，既然是生父的师弟，又是同宗前辈，何一谷称他为师叔，也没什么问题。”
　　“星阁副阁主！？那岂不是很厉害？”
　　“那是自然，何副阁主于十七年前突破灵海境界，如今修为更加纯熟，纵观整个星阁位列第二，屈居于商宗主之下。”
　　“我滴个天，没想到何一谷的老爹居然是如此大人物，这小子要想找我麻烦，岂不是得糟。”陌天黎心中咯噔一跳，不由自主吞了口痰。
　　刚才何一谷口中提到何方叶与谭踪正在屋中议事，想必是指楼台中间的一间小屋，距离几人只有十几丈远。
　　但是小屋中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两名男子在对话，语气平缓，然而声音却从屋中透出，隔着十几丈远依然能听得清楚，足矣见两人修为之深厚。
　　“师兄，云阁虽然与我们同宗，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捅下的祸事，没理由让我们来承担吧？”这名男子说话声如金石作响，从语调粗略判断应该是脾气爆裂之人，他称对方为师兄，想必就是谭踪。
　　而另一人自然便是何方叶，只听何方叶隔了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一番才道：“话虽如此，可我们也不能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毕竟星阁乃三阁之首，出了事情，需得拿出风度来。”
　　“好一个风度，云阁向来将同宗挂在嘴边，十余年也没见怎么与星阁多来往，这会出了事，我们凭什么替他们顶雷？”
　　“惹事者既是云阁弟子，那便是千月宗的人，既然是千月宗的人，我星阁总不能置身于事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每句话都从屋中传出，屋外之人听得清清楚楚，陌天黎顿时明白了：“这哪里是在议事，分明是在做戏给云阁看呢！”
　　很显然，何方叶与谭踪两人，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看似是在争执，其实是在向屋外人传递这样一个态度：“封石镇的祸事是云阁弟子闯下的，星阁愿意为此出头，但必须划清界限。”
　　陌天黎瞬间大感失望，他早听说星阁是千月宗三阁之首，理应有大家之风，没想到是这幅做派。洁身自好还算情有可原，但有事直说便好，何必整这么一出戏，装模作样？
　　刚来到星阁就遇上这样的待客之道，姜太彧和琢景也面露微微愠色，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屋中的对话持续了一会，也许是觉得戏已做足，终于，何方叶与谭踪从门里现身出来。
　　闻声便如见人，和陌天黎想象得差不多，这何方叶年过半百，鹤发童颜，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大宗师的风范，但目光深邃，让人无法看透。而谭踪则是四十出头，身着黑衫，浓眉大眼，气质要粗犷得多。
　　看到云阁五人，何方叶举袖齐颈，一脸和善：“让几位久等了，见谅见谅。”
　　姜太彧还礼道：“何阁主言重，是我们来得不巧。”
　　简单一句对话，陌天黎却听出了一丝针锋相对的味道，看来星阁云阁虽然都属千月宗，毕竟同宗不同枝，彼此并非毫无隔阂，因此大事前面便要划清界限。
　　何方叶目光在五人身上略微扫视，看到陌天黎和司渺时稍有异色，问道：“这两位弟子眼生得很呐。”
　　“他们是云阁新入的五层楼弟子，对于祝瑜失踪一事比较了解，便带他们一同过来。这是陌天黎，这是司渺。”
　　“陌天黎？想起来了，就是万宗大会上赢了犬子的那位年轻人，果然是一表人才，云阁有如此后起之秀，真乃福气。”何方叶摸了摸胡须，笑着望向陌天黎，看不出此时他心中所想。
　　陌天黎只能依着礼数客套：“前辈谬赞了，万宗大会我之所以能胜，实属侥幸，若论当时修为，令郎在我之上。”
　　“无需谦逊，犬子自持天赋异禀，觉得千月宗新秀弟子里无出其右，你赢他一次，也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早日收了那份傲气。”何方叶淡然说道，随后言归正传：“既然知情者已到，我们便说正事吧。”


第305章 划清界限
　　于是几人移步到楼台另一侧的席座中，无人注意到此时何一谷脸上带着阴色。
　　姜太彧开门见山：“之前在书信中我们对此事有了大致了解，但对于眼下局面和其中细节还不知全貌，还得劳烦细说。”
　　谭踪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厉然道：“眼下坤重道可谓气势汹汹，封石镇原本是他们的管辖之地，镇中数百人惨遭杀害，他们便以此大做文章，说千月宗弟子惨无人道，残杀无辜镇民，等抓到真凶之后，一定要昭示各宗各派。”
　　何方叶接过话道：“修灵者滥杀无辜，不管是出于何种缘故，都是要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大恶行。眼下没有旁人在，希望几位能够如实说来，封石镇的行凶者，是否真有可能是云阁弟子祝瑜？”
　　他故意将“云阁弟子”几字说得大声些，显然是在暗示，此事若是实锤，云阁必须担当。
　　姜太彧缓缓摇首：“祝瑜曾是我司管弟子，我对他多少有了解，此人品行善良，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泯灭人性之事。”
　　“空闻尊未免说得太绝对了吧！人心如海底，岂能随意推测，再说犯恶乃一念之差，空闻尊如何保证他不会一时犯错？”谭踪气势汹汹地说道。
　　“既然人心如海底，不能轻易断言，谭师兄又怎么能知其中端倪，至今为止，所有相关都只是坤重道一面之词，仅凭借一块牌符就断定行凶者是祝瑜，岂不是太草率了？谭师兄可莫忘了，星阁和云阁才是同宗，既是同宗人，便应该彼此相信才是。”这次说话的是单巧菱，她语气不如谭踪那样咄咄逼人，却能四两拨千斤，将对方怼得哑口无言。
　　何方叶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初时也以为是坤重道的人无中生有，直到我们在封石镇残骸中排查踪迹时，发现了这个。”说完，他从衣袖中拿出一缕银白色细小之物。
　　此物看起来像异兽身上的毛发，细长松软，陌天黎立马认了出来，惊道：“这是，脉萌身上的！”
　　何方叶微微颔首，沉声道：“此种灵兽名为飞缘狐，正是祝瑜的借灵之物，长期伴随祝瑜身边，由于飞缘狐较为罕见，修灵者中以它作为借灵之物的屈指可数，封石镇刚刚遭受大劫，又在其中发现了飞缘狐尾毛，足矣说明一些问题。”
　　“坤重道的人有发现这些毛发吗？”琢景关心的是这件事情。
　　“自然是有的，所以他们才一口咬定是祝瑜所谓，要知道祝瑜修为虽不算高，但形貌特殊，有是罕见的飞缘狐借灵者，坤重道的人对这名弟子还是颇有印象。”
　　从何方叶口中描述来看，事情比预想得还要麻烦，姜太彧和琢景都陷入沉默，陌天黎则脑子一片混乱，他十分确定那就是脉萌身上的毛发，开始疑惑封石镇惨案是否真的和祝瑜有关，一番纠结之后，他还是毅然说话了。
　　“我认为此事有诈，我亲身经历，祝瑜他早在半年多前就被人所困，不见踪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封石镇！？”
　　“那么飞缘狐的毛发又如何解释？”谭踪怒问道。
　　“一定只是凑巧，亦或是九道玄宗的人故意栽赃，从别处抓了只飞缘狐，以作假证。”
　　“你这有点像胡搅蛮缠了，眼下人证物证确凿，谁能听信你的一己之言？你口声声说祝瑜落入人手中，他堂堂云阁弟子，整个幽间谁敢动他？是九道玄宗，还是赤阙宗？”
　　谭踪这番发问让陌天黎无法辩解，他至今为止都弄不清楚苍依依一伙人的底细和来头，所以无从解释，总不可能跟人说祝瑜就是被一帮神秘人抓走，那听起来像是胡编乱造的小儿故事。
　　何方叶打破了眼下有些冲动的氛围，缓声道：“少年郎，你不愿意相信自宗师兄犯下恶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眼下一切罪证都指向祝瑜，我们需得做好准备，应对最坏的结果，而不是在此进行无谓地争辩。”
　　“何阁主此话有理，且不论真凶是谁，我们需要做好万全之策，眼下那名真凶去向可有人知？”姜太彧面不改色地说道。
　　“封石镇惨遭屠杀之后，行凶者便敛去了气息逃离了当地，眼下我们已经派出弟子在封石镇方圆百里内四处寻找，当然坤重道也派出了大批弟子，而且道中不少重要人物都来了。”
　　“看来坤重道执意要借此机会，抓住千月宗把柄。”
　　“不错，现在关键在于，谁能先找到这名行凶者，如果行凶者不是祝瑜，那么不管他落入谁手中，都无关紧要。但如果行凶者真是祝瑜，我们则务必要比坤重道先找到他。否则，万一祝瑜落在坤重道手中，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