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文书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除非它现在就被外人发现。
说起来,绑架宝应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扁梁图看了看月亮。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时间可能不太多了,必须早点强迫她和盘托出。
“是我自己弄断的!我被马车碾断了手指,随后被人救到医馆。”
非常聪明的理由,虽然被马车碾断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但只要她一口咬定,大理寺卿也别无他法,而且“被人救去医馆”,也能说明为何手指的断面如此整齐——为了切除坏死的肉。
扁梁图佩服这个柔弱女子,她在忍受剧痛的同时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对策,很不容易。他自问能不能做到:不能——他没有这么坚强。
“宝应小姐,看来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扁梁图笑吟吟道,“我的手下,”他拍了拍盔甲男,“误以为你是泄露情报的人了。你看,毕竟小姐你一直和我们这样的朝中大臣有私交,售卖大理寺的情报是时常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菩提寨!”她拼命摇头,“听都没听过!你们锦衣卫里面有内奸,跟我有什么干系?!”
眼泪夺目而出,她颤抖地右手已经失去了力气,任人宰割地瘫在盔甲男的刀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早上帮独孤麟奇回溯时间的时候,她就耗费了大量体力,酣睡之时又被宗正卿的部下绑到这种地方。
她倍感委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到这种劫难。她一直安慰自己,只要能活着离开这就可以,无论失去几根手指,沈亚都能帮她治疗,肉体的伤害不是问题。
只要能活下来……
“你们到底要我怎样……”她啜泣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装可怜。”
盔甲男冷漠的语气让人看不到希望,就连扁梁图都觉得阴森森的,他庆幸被绑的人不是自己。
“你已经说了一次谎,问你地藏公一事时,你就矢口否认,如果不是宗正卿在这,你大概也不会承认吧?”
宝应吞咽口水,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扁梁图。她太慌乱了,完全理不清头绪。
“现在回到最开始的问题——”金属声在房间回荡,很是压抑,“向杀手城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宝应的胸脯上下起伏,捆绑结实的麻绳导致四肢开始泛青,她双腿冰冷,在逐渐失去知觉。
“我……”
隐士拖了把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很大的声音,噪声打破静谧,本就紧张不安的宝应更是全身一颤。
“看来你和秘教有联络。”隐士坐在椅子上平视宝应。
她从没见过这个人,但看他的着装和举止,她忽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偶尔有人会提到京城南边有一位居无定所的隐士,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无法改变她被囚禁拷问的现状。
她侧头看着手指,血不再流了,伤口愈合的速度超出她的想象。
要不要说和秘教有关的事?如果扁梁图早就盯上自己,说不定已经知道她上午的行踪,届时他也能推测出谁是秘教成员。她冷汗直流,没想到隐蔽江湖将近二十年的秘教竟然会因自己而暴露。
“惊蛰到了。”盔甲男没留给她思考的余地,毫不留情地切下小指根。
思考像被飓风席卷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她还在思索用怎样的理由逃生,刺骨的痛就传上心头,四肢如同被人强行扭断,她感觉身体碎成了无数块,豆大的汗珠从脊背流到椅子上,一滴又一滴鲜血敲打着木地板,似乎是生命的倒计时。
“下一个是什么?”盔甲男问。
“春分……”
“很好。”他发出满意的笑声,“我们继续。回答他的问题,你跟秘教有何关系?”
“我……帮秘教传递情报……他们跟扁梁图……一样……”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实在是太痛了,她忽然产生自行了断的念头,可舌头只是不断在嘴巴里打转,上下牙齿根本合不拢。
“两头讨好啊。”扁梁图皱着眉头,“你会把雇主们的情报卖给别人吗?”
“……不会——我从没跟你说过……秘教……”她的嘴巴不受控制,说话支支吾吾,没法正常组织语言。
“这倒是。”扁梁图退了一步。
他发现一件可疑的事:隐士对秘教的兴趣似乎比他还要大。菩提寨正是隐士告诉他的,他又是恭莲队的人……他想干什么?
窗外刮起了夜晚的风,干枯的树林晃出张牙舞爪的鬼影,勉强连住枝干的残叶在狂风下纷纷凋落,霎时间,风埋葬了一切。
“躲开!”
盔甲男大声叫喊,同时用蛮力推开扁梁图。
下一秒,一根银光闪烁的铁箭摧毁雕花木窗,直直地刺入地板,将扁梁图的脚钉在木头上。
第235章 黄蜻
徐思佑坐在窗台,注视大理寺卿的宅邸前街燃起熊熊烈火。每次看到火焰,他都能想到浴火重生,火焰象征着灾厄,也是上天净化世间的利器——另一个则是洪水。火与水组成了人类历史的悲情和壮阔,眼下,燃烧于京城的大火又将给这个国度带来怎样的未来?
两颗木球在右掌心来回转动,木球非常暖和,在冬天能带来一些多余的温暖。远方的火焰把脸颊映得通红。
为什么会起火?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应后果,但直觉告诉他,大火发生在那种位置绝对有蹊跷。
京城为了保障除夕元旦等盛大节日的安全,相当注意防火问题,别看京城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失火隐患,实则不然,京城的每一串花灯、每一场烟花,都经过了上报和审核,任何违规的举动都将被锦衣卫抓入牢狱,盛景之下尽是苛刻的枷锁。何况着火的位置是大理寺卿的府邸,地方偏远,着火源很少,管控也更加严格。
在那种地方发生大火,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为之。徐思佑其实对此并不意外,他反倒觉得京城的内乱发生得有些晚了,皇帝驾崩已过去近一个月,倾莲公主的统治力依旧尚存,他作为一介中书令,虽有大权,但毕竟是在公主眼皮底下干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发动暴乱的期望放在他人身上。
今天的这场大火,应该就是“开端”了。他默默想着。
“夫君,外有客人找您。”夫人敲了敲房门。
“是谁?”
时候不早了,现在有谁会来拜访?
“他让我转交这个。”夫人呈上一块精致的锦缎。
徐思佑接过。
沉甸甸的。
“你出去吧。”他心头一颤,等夫人离开房间后才打开。
一枚金玫瑰。
他匆匆披上外套走出房间,并让家仆请那人去会客厅。
会客厅在楼下,他会比客人更晚一步抵达,他谨慎地踏上楼梯,即便在自己家也感受到紧张。
金玫瑰是深越王当年使用的标志,徐思佑虽然也属于“颠覆派”,但隐藏得很深,因此在徐忠衡倒台后依旧稳坐中书令一位,现在外头的来客神秘地送来这个,究竟是何许人也?是北境的同僚?
在前几周北境使者觐见公主弄出一场血腥惨剧后,那个落荒而逃的使者竟私下找到他,表示如今的北境叛军实际上由深越王徐忠衡和苍言共同统领——徐思佑起初不信,但几天后,前线送回源源不断的情报证实了北境使者的说法。
使者当时就表示希望徐思佑能作为叛军内应,在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并向他介绍了苍言的远大抱负。徐思佑觉得苍言的构想非常伟大,如果真能成事,必将被载入史册,但他没同意,也没否认,只是写了一封不表态的信给徐忠衡。
他的遣词造句非常巧妙,就算被朝廷截取,也只会被认为是朋友之间的书信往来——尽管这位“朋友”在政治上的身份有些敏感。
现在难道该是他“出手相助”的时候吗?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关注北境叛军的情况,知道徐忠衡是其中的领导者后,他就期盼叛军能尽快攻入京城——他并不愿看到流血的夺权,可现在唯有战争能破局。北境军开始攻势汹涌,让他看到了得胜的希望,但许德被砍头一周后,北境的攻势忽然就停了下来。徐思佑估计自大许德被杀的消息传回北境后,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但原因未知。
他推开会客厅的大门,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男人穿得非常厚实,鼓鼓囊囊的衣物将他包裹成胖球,不过看脸部的线条就能知道,这个人应该非常精干结实。
第一眼看到这个陌生人,徐思佑就觉得他危险无比。
“中书令大人,”来客看徐思佑进屋,立刻起身问好,“久仰大名,鄙人‘黄蜻’。您应该看到信物了吧?”
“看到了。”
徐思佑若是知道“黄蜻”这个名字该怎么写,一定会觉得奇怪。比起人名,这更像虫豸的叫法,不过他并没有这个本事,黄蜻也没打算写出来。
“我和您是同一边的人,”黄蜻非常有礼貌,体态相比大腹便便的徐思佑而言,像个弱不禁风的人,“我在为苍言做事。”
徐思佑抖了抖眉毛,心想这还算不上彻底的一边,他为苍言做事,而自己是徐忠衡的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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