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革命 (鹿人戛)

　　马修又说了一次。
　　西浦杜克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你是说，你用一种从未在罗斯特大陆出现过的全新技术，制造了一具半神，容纳倪克斯的部分意志，并且做到了和倪克斯某种程度的沟通？”
　　马修表示：“差不多是这样。”
　　“然后你用《梦魇之魂》，接入了倪克斯的意志，让祂将那里看成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从而缓解落罗斯特大陆的黑暗恐惧？”
　　马修点头：“不错。”
　　“现在你还要进一步将倪克斯彻底引导剥离出阴影王都，让祂成为俾斯麦庄园基础的一部分，目前基本上完成了……”
　　“确实。”
　　“我只能说……你疯了。”
　　西浦杜克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黑发黑瞳青年：“你太狂妄了，马修，神明不是你能理解的存在……你的亵渎和妄动，会带来不可知的灾难。任何试图对抗神明的渎神者，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你立即收手，好自为之。”
　　如果说前半句还是一种否定，后半句则是很认真地劝解。
　　马修此人到底是一个胆大包天的阴谋家或是一个疯子，这还不确定，但他的确做到了史无前例的壮举：建立使徒职业化制度，给神眷定规矩，甚至影响了半神的决策和立场。
　　纯粹以才能来说，他的确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之人。
　　西浦杜克对他很矛盾，既厌恶又羡慕，既看好又希望他死。
　　“西浦杜克先生。”
　　马修这时候反而笑了：“如果对古神和原神，不尝试了解和接触，就永远无法知道祂们到底是什么形态，是什么驱驰祂们的行动，祂们是怎么诞生，又是如何陨落。无知者活得会比较开心，但大家都是无知者，那么未来就永远是随波逐流，难以改变。”
　　“西浦杜克先生你是能理解我的，因为当初你也在阴影王都做出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放弃了那里，站在了万物永寂的阵营，反对倪克斯和旧王。这需要极大勇气。”
　　“当时你被认为是叛徒，但你的判断很正确，既然当时你敢于坚持，如今更加有利的局势下，又怎会畏缩不前呢？”
　　“现在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马修直截了当地说：“远古时代的原神，慢慢进化出了古神这一形式，前者被淘汰，你站在了新时代。现在，新神正在孕育，为什么不继续往前看呢？”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我，没关系，但我们想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不是吗？”
　　“在世界毁灭之前，找到那条可能带来希望的路。万物永寂没有做到，信别人总是不如信自己。”
　　马修伸出手：“老实说，组织内部已经决定了，由你来当‘王都大开发’的总负责人，完成阴影王都的伟大复兴，正本清源，你义不容辞。”
　　“当然，一切胜利果实都将由你们享受，那将是一个完整的新世界，充满了无数可能性。”
　　“最关键的是，不需要再屈居于古神之威，你能真正做自己。”
　　西浦杜克本想嘲笑对方一番。
　　但手却不由自主和对方握了一下。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只是完成我的承诺而已，既然你真的能控制倪克斯，哪怕局部影响和约束，阴影王都的重建复兴，就变成一件可以实现的事。”
　　这位前阴影王都的阴影大公，后来的暗影领主，对于自己的阵营从不在意。
　　不论是昔日的大公，后来的神眷，都是他做出的理性判断。
　　他依旧厌恶马修，可马修给出的条件，是他如今最好的去处。
　　被迫逃离家乡，辗转多年，终于能够获得力量和勇气，重归故里，完成多年前做不到的事。
　　西浦杜克无法抗拒这个诱惑。
　　“‘王都大开发’这一项目，重点在于重建重点城市，串联起阴影王都的陆地，让阴影生物们能够安居乐业，并且建立健全的防御机制，以抵御沉沦之海力量的影响。”
　　马修解释说：“先解决安全和生存问题，再考虑政治制度、经济、文化等诸多下一步的问题，俾斯麦庄园的态度很明确，不干涉内政，不论阴影王都是王国、联合国、城邦还是共和国，都将会是我们优先考虑的合作伙伴。详细方案，庄园里卢卡斯会和你好好商议。”
　　西浦杜克也非常人，做出决断立即摆正了立场：“既然加入了这次计划，那维护俾斯麦庄园的利益，就是我的态度。”
　　作为敌人或路人，面对俾斯麦庄园体系会有无处不在的沉重压迫感，可一旦成为自己人，那这些都变成了各种意义上的利好和优势。
　　西浦杜克笑着和马修谈笑风生，前后变化无比自然。
　　“对了，此次来我还要见一个人。”
　　马修看向他：“这个人可能只有你知道在哪。”
　　“只要人还在都灵，我都能给你找来。”西浦杜克很上道地说。
　　“比鲁斯。”


第805章 比鲁斯异状
　　神殿之上，是广袤自由的天空，神殿之下，是幽暗冰冷的黑牢。
　　被裁判所审判的罪无可恕者，都将在黑牢里服刑和忏悔，以弥补自己犯下的罪业。
　　黑牢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蚁巢，一个个孔洞通往不同的区域，看不见其他人，只有沉重棉厚的黑，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无声棉填满了这一片空间。
　　马修是第一次踏足这里，蜿蜒迂回的走廊，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没有风，没有流动。
　　西浦杜克身份特殊，既是曾经的万物永寂使徒，也是阴影王都昔日的阴影大公，在阴影中来去自如。
　　他走到一间石室面前，停步。
　　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烛火缓缓亮起。
　　石室狭小，只有一架石床，一张低矮的石桌，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趴在石桌上，手指下还压着一本《教典》。
　　他维持着生前不甘又愤慨的模样，嘴唇微张，仿佛想要说什么。
　　肌肉的纠缠和纹理永远停在了这个时刻。
　　前任冥界之蛇神眷、真理之眼副会长比鲁斯，早已死去多时。
　　只是由于黑牢环境特殊，哪怕卒于石室，肉身短时间也不会腐烂，每隔一月，就会有神官过来查看。
　　死亡在这里是一件平常的事，了解性命能让人断开无休无止的痛苦，让人放下怨恨和欲望。
　　很多信仰和意志不坚定者，也会采用各种方式了断自我，以逃脱黑牢的恐惧。
　　吉赛尔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仔细检查了一番尸体，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
　　“死亡时间在一周内，皮肤、血液没有异常药物反应，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五官和骨骼没有遭受外力的迹象，内脏基本正常，死亡原因是三高引起的猝死。”
　　马修听得心里有几分感慨。
　　如果比鲁斯没有自信膨胀，突然对俾斯麦庄园和神殿同时宣战，那他身体不适时完全可以到庄园就诊，红十字研究会的三高手术已经非常纯熟，至少不会让他这么快死亡。
　　自信膨胀的原因，看起来就是找到了新的靠山，半神奥萝。
　　最初马修就是这么认为。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再次仔细琢磨了比鲁斯的事，发现了前后矛盾的地方。
　　绯蝗入侵时，比鲁斯非常果断地处理惠特曼，让他退休养老，并且将查证的压力转嫁给了俾斯麦庄园。这一手很漂亮，既展现了决断避免进一步互相猜疑，也隔离了不稳定因素——当时并不知道是教授刘易斯的问题。
　　五大冥蝗正式大举进攻，比鲁斯带队阻击冥蝗剑角，虽然付出了不少代价，也确保科尼城没有沦陷。
　　比鲁斯写信给马修，说我们不是敌人，而是同类，更让马修觉得，这人很聪明。
　　后来葛瑞丝提出激进的改革，想要仿效俾斯麦庄园，也被他踢出局。
　　马修倒不意外。
　　其他人可以改革，但比鲁斯不行，他代表了旧时代势力的秩序和规则，先天立场不可动摇。一旦进行改革，最容易出事的就是比鲁斯本人。
　　可后面科尼大革命，比鲁斯做局让自己入瓮……就有点奇怪了。
　　比鲁斯固然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他的行事方式，未免过于粗陋而简单了，和之前那些精巧一石二鸟的设计和误导风格截然相反，更像是一个被逼入绝路的昏招。
　　时间线前后变化让人实在介意。
　　以绯蝗入侵为界，之前的比鲁斯，思维缜密而谨慎，放弃葛瑞丝后的比鲁斯，简单粗暴，恨不得一举将神殿和俾斯麦庄园毁掉。
　　这一点实在可疑。
　　马修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迫于外界压力，根本抽不出这个时间。
　　此番奥斯塔陨落，本就要来游说西浦杜克，恰好可以借此机会来调查比鲁斯的事。
　　谁料他已去世。
　　西浦杜克知道马修对这个人的兴趣，当即说：“教宗大人抓住他后，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就将他丢到了黑牢。”
　　“比鲁斯进入黑牢之后就一言不发，每天都一动不动，要不是他依旧在呼吸，很容易以为他是死了。”
　　马修皱眉：“比鲁斯还有什么举动吗？比如说……说一些莫名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