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研究者 (张老茶)

　　赤铁矿石粉迅速落入水中，纷纷扬扬的红黑色小点与沉默的铁列克里树接触了。
　　“什么也没……”
　　霍尔阿迪森酋长话音未落，防护罩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即使隔着土黄色的防护罩，仍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闪动的、树杈般的光芒！
　　嘭的一声闷响，防护罩内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爆炸，一阵刺耳的噼啪声响过，一切归于平静。瓶子、铁列克里树残片全炸得尸骨无存。
　　两位酋长目瞪口呆。
　　“两位请看，甚至不用铁，只要一点点铁矿石粉末就可以对铁列克里树造成毁灭性打击，结果就是引发猛烈爆炸，尸骨无存。”
　　亚诺马的罗森塔尔酋长犹豫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消灭吸血树的好办法，但是这跟蜘蛛有什么关系？就算把一块铁矿石扔到蜘蛛头上，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吧？”
　　乔治沉默了片刻，道：“蜘蛛一族与月神、与特诺蒂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要说清楚这个问题，得从特诺蒂兰的毁灭说起。两位一定还记得，昨天我向两位部落中最精通祭祀仪式的长老们请教了一些问题吧。”
　　“对。”
　　“我详细请教了两个部落的祭祀仪式，再把它们和阿特拉斯名为‘圣冠战争’的祭祀仪式进行了比对，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三个部落都有大规模使用活人献祭的传统——我无意冒犯各位的传统，只是陈述事实，请耐心听完。”
　　乔治接着道：“被献祭者几乎全是部落中的勇者和最为身强力壮的人，这样的损失在阿特拉斯还可以接受，但在你们的部落里，每祭祀一次，部落实力就要伤筋动骨，但你们仍然乐此不疲，甚至连双方的争斗都可以暂时放下，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直到达克传回来消息，提到特诺蒂兰的内战，我才开始明白。”
　　霍尔阿迪森酋长道：“请您尽管说，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我和罗森塔尔酋长还真发现了两个部落不少相似的地方，或许正如您所说，我们拥有同一个祖先。”
　　乔治微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对事实的，两位的勇敢和睿智必将照亮两族今后前进的道路——好，接着说，对任何国家来说，有勇力者都是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原因导致特诺蒂兰不把他们送上战场，却送上祭坛呢？两点。
　　“第一，‘特诺蒂兰’这个词，与现在阿特拉斯、亚诺马和神堡方言中的‘雷电’发音非常接近，我认为，‘特诺蒂兰’在古代萨奎尔语中就是‘雷电之城’的意思。两位，今天的南方丛林，依然危机四伏，更何况两千多年前，未开化的人类要用石头木棒跟沼泽里形形色色的杀手打交道，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并建立城市的？”
　　两位酋长对视一眼，霍尔阿迪森道：“难道是雷电的力量？或许，跟铁列克里树有关？”
　　“完全正确。在特诺蒂兰城附近一定分布着相当数量的铁列克里树，它们不断引来危险的落雷，但也正因为这些落雷，那些凶猛的野兽和诡异的生物不敢接近——文明只有首先解决了生存问题，才能再谈其他。”
　　罗森塔尔点头：“有道理，我们部落连小孩都知道，吸血树虽然可怕，但是不会动，只要别碰它，阴天下雨时离它远点就没关系。在吸血树多的地方建立城市是有可能的。”
　　霍尔阿迪森道：“铁列克里树给人类带来了安全，又能引来雷电，特诺蒂兰人一定把它当做神来崇拜，因此用部落里重要的人去祭祀它，也就不难理解了。”
　　乔治道：“两位说得好，我想正是如此。那么，请问，一个部落里，武士重要，还是祭司重要？在特诺蒂兰，被成批成批送上祭坛的会是谁？”
　　两位酋长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难道这就是特诺蒂兰内战和毁灭的开端？”

　　[244.第七十八章 三千年的黑锅]

　　祭司阶层肯定不会把自己人一批批送上祭坛，死的只可能是武士，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武士阶层的反感。但在那个神灵最大的蒙昧时代，祭司的地位至高无上，所以，低贱的武士们只能一批批用血肉去筑造祭司们脚下的圣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冶炼技术出现。
　　再愤怒的雷电落入大地，也会无声无息地沉睡在大地母神的宽广怀抱里。闪动光泽的红色、黑色岩石中，蕴含着大地母神的血液，太阳神的火蛇，把这鲜红如火的热情之血转化成晶亮的、坚硬的、能变换形状的土之精魂！这是大地母神与太阳神的恩赐！
　　武士们手中有了锋利的刀剑，还不止于此，他们发现，那些被祭司们称为神灵化身却有着吸血邪恶特性的圣物，在大地母神与太阳神的伟大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甚至一小把闪光的石粉就能将它们粉碎！
　　我们为什么要崇拜如此脆弱的东西呢？
　　没有了那些装神弄鬼的祭司，刀剑一样可以保卫这个国家！
　　勇士的生命，不应该被抛入祭坛、被吸干全身血肉，和那些丑恶的、可怕的怪树融为一体，勇士该死于战场！
　　武士与祭司决裂了，内战爆发。
　　罗森塔尔酋长忍不住问：“谁赢了？”
　　乔治笑笑：“看看现在三个部落依然保留着的活人生祭传统，答案还用说吗？新兴的武士阶层和奴隶工匠提供的那点可怜的金属，能足够推翻统治接近两千年、根深蒂固的祭司吗？以上是第二点。”
　　“啊……”两位酋长虽然都是祭司出身，却同时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沉默了一会，霍尔阿迪森道：“罗森塔尔，我想，我们是不是该换一种给神灵的祭品了？”
　　“我完全同意。年轻人说得对，勇士该死于战场。亚诺马不能再做这样无意义的事了。”
　　乔治道：“两位，我说过，我无意干涉两位的传统，这个问题我们有机会再谈，我们接着说——如果祭司获胜了，那么特诺蒂兰又怎么会彻底毁掉呢？又怎么会分裂成三个部落呢？”
　　“难道祭司们也没有获胜？”
　　“我缺乏证据，只能是猜想：内战结局是武士们粉身碎骨，祭司们十不存一，特诺蒂兰几乎全毁，不得已分别迁徙。但如果真是这样，冶炼技术应该也会传下来，而且，一个重要的事实是，一直到特诺蒂兰毁灭，根本没有出现过月神的影子！”
　　霍尔阿迪森的眉头皱起来：“也就是说，从毁灭到分裂形成三个部落的这一段历史，有人做了手脚？会是谁呢？”
　　乔治道：“两位，别忘了，还有一个重要角色一直没提到呢！”
　　两位酋长一起变了脸色：“难道是蜘蛛女皇？但是她怎么可能影响人类呢？”
　　乔治大声道：“罗森塔尔酋长，亚诺马的变形术独一无二，是怎么来的？告诉我，部落长老把会结网会捕猎的蜘蛛作为变形术的始祖，原因是什么？连法力低微的人类都能变成强悍的动物，那蜘蛛女皇有没有可能把蜘蛛变成人类的形态？”
　　两位酋长目瞪口呆。
　　“您的意思是，蜘蛛女皇化身为人类祭司的形象，主导了这一切？”
　　“不是没有可能。”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蜘蛛女皇已经与铁列克里树合而为一了，她不想和铁列克里树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
　　“我不明白。”
　　“铁列克里树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史莱姆，它和其他史莱姆一样有旺盛的代谢需求，是分解者，它有两个主要食物来源，一是雷电产生的魔能，二是动物的血肉。蜘蛛撞到它身上一样会倒霉，只是蜘蛛不如人类血肉丰富，所以它对蜘蛛本来没有多少兴趣。但是，蜘蛛在丛林中的狩猎效率比人类高得多，所以，它只要寄生在蜘蛛身上，就可以轻易获得大量血肉的供应——实在饿的不行还可以把蜘蛛吃掉救救急。而对于觉醒了虫群思维、有一定智慧的蜘蛛来说，只要摄入大于自身和史莱姆的消耗，就可以获得史莱姆操纵雷电的能力，这十分划算。”
　　“原来如此，怪不得蜘蛛巢穴附近总有大量的铁列克里树。既然如此，应该是铁列克里树控制蜘蛛才对。”
　　“恰好相反，蜘蛛比史莱姆高级，形成虫群思维继而诞生出蜘蛛女皇的速度，远比铁列克里树形成虫群思维，诞生出月神快得多！想想看，这数千年来，是不是每次铁列克里树数量增加的时候，正好是神堡需要维护河神之桨，大量采伐的时候？而这时候铁列克里树最茂密的地方，恰好没有蜘蛛巢穴？蜘蛛女皇在利用人类来削减铁列克里树的数量，避免它觉醒！”
　　两位酋长十分震惊，罗森塔尔道：“这么说，所谓的月神根本不曾存在过，只是蜘蛛女皇为了掩饰自己力量而制造出来的借口？”
　　“我相信确实如此。她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的形象，想方设法掩盖冶炼技术的作用，目的只有一个，让名为愚昧的网永远笼罩在沼泽上空，让人类永远在她编织的网中挣扎生存！而那个读作月神写作史莱姆的可怜虫，就成了给她背了三千年黑锅的冤大头！”
　　说到这里，乔治微笑了一下：“两位，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可能符合事实，也可能相去万里。我们毕竟是外人，早晚要离开，何去何从，还得你们说了算。好了，我还要去支援正在和蜘蛛女皇苦战的兄弟，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