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研究者 (张老茶)

　　“现在这座城市有多少人？”
　　“只有八百左右，勉强算个村子吧，但人数每天都在增长，有上面三层下来的，也有从地面上下来的——地面上过不下去的人太多了。乔治捏出来的那个黑暗神教，现在有不少教徒了，彼特拉克打着‘地下天国’的幌子四下拉人入伙。他现在绝对是斯内尔港第一大蛇头。”
　　“地上不管么？市政厅、光明神教会不管？”
　　“逃下来的又不是什么富商巨贾，尽是些活不动死不了的穷光蛋，早点打发下来还多黑一笔救济钱粮。再给几个管事的官儿塞几个小钱，一切都解决了。”
　　“听起来彼特拉克不差钱？”
　　“炼金术材料走私。自从光明神教要求一切炼金术材料统购统销以后，炼金术师们全傻眼了，得拿着原来三倍的钱去买那些质廉价高的、教会提供的破烂材料。下水道里很多材料比如蝙蝠牙老鼠尾龙舌草，都是地道货。另外，还可以利用史莱姆从海底提前金属矿物进行精炼。”
　　达克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道：“但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和地面爆发冲突的！”
　　罗伊斯点头：“那是一定的。所以，原皇家骑士团的各位，就来到这儿了。”
　　达克大为惊恐：“你别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乔治策划的！”
　　“当然不是我。”
　　乔治从背后赶上来：“两位，我们又见面了。达克，活着的感觉还不错吧？我也是在知道他们真实身份之后才给他们想到了这个容身之地。至于以后他们何去何从，暂时没有考虑。”
　　达克悻悻道：“信你才怪！”
　　乔治道：“我不是什么圣人，但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两位，想想你们的遭遇，想想躺在床上的伊莎贝拉，再看看这些像老鼠一样躲在下水道里还兴高采烈的可怜人，这都是谁造成的？”
　　达克和罗伊斯的脸色都很难看。
　　乔治哗地抖出一张纸：“你们看这个。”
　　罗伊斯接过来，发现纸是被裁开的，上面全是表格，只有一行行数字，没有表头，问：“这是什么表？”
　　“德雷克商会1642年12月到1643年12月赎罪券认购表。”
　　黑暗中，一坨金黄色的便便，不，头发缓缓移动过来。
　　达克对这堆金黄色的头发印象深刻：“你是德雷克商会的金可拉？”
　　脸色苍白的金可拉点点头：“是我，谢谢各位还记得我。”说着，他在胸前划了个逆十字。
　　“你这个手势——”
　　“我已皈依黑暗的怀抱了，当然，在地面上，我还得做出信仰光明伪神的样子。”
　　“你……发生了什么事？”
　　金可拉苦笑了一下：“自从德雷克商会地下活尸爆发事件后，商会一蹶不振，现在，我的父兄只能委身光明伪神教会，一切的利润，都要优先供给教会。”
　　达克冷冷地哼了一声。
　　罗伊斯拍拍达克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情绪化，问金可拉：“这张表有什么蹊跷吗？”
　　“有。每一笔认购赎罪券的数额都很大，最少的一笔是三十万镑。”他把另一半纸递过来，“这是资金流动方向。”
　　罗伊斯看了一番，皱起眉头：“库里尔教团？斯诺威教团？从来没听说过！”
　　乔治冷笑：“当然不会听说过，这些教团存在时间最多不过一周。它们是些松散的苦修士组织。”
　　“苦修士……”这三个字好像一道闪电划过达克的脑际，他猛地抬起头，“苦修士的领袖不就是光明行者乌尔比诺么？”
　　乔治继续冷笑：“完全正确。这些钱到了哪里，还用问？其实乌尔比诺老先生一点都不苦！”
　　罗伊斯道：“他拿这么多钱干什么？”
　　金可拉拿出第三张纸：“这些钱的最终流向，是皇都附近的苦修士团。”
　　乔治道：“据我所知，作为这一任教皇的有力竞争人选，他不但没积极参加竞选，还主动来到斯内尔港，做出一副淡泊名利、彻底放弃选举的样子。当然，结果也很清楚，原教旨派的格里高利当了教皇。”
　　“乌尔比诺到底要干什么？”
　　“格里高利权利欲极强，斯内尔港问题连连，他正好借此机会加强控制。大商人和炼金术协会首当其冲，等到民怨沸腾的时候，就是他早早卷铺盖走人的时候。”
　　罗伊斯道：“明白了，所以乌尔比诺要暗地发展实力，随时取而代之？”
　　“当初竞选教皇，六大主教中，除了早早溜到斯内尔港刷声望的乌尔比诺，另外四个全给格里高利收拾了。现在格里高利春风得意，各位想想，一旦格里高利倒了，唯一有能力接替教皇职务的是谁？”
　　罗伊斯强笑道：“不管上台的是阿猫还是阿狗，反正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有什么区别？”
　　“有。”乔治朝金可拉一抬下巴，金可拉又取出第四张表。
　　达克几乎崩溃了：“怎么又一张？”
　　“事实胜于雄辩。金可拉，说说，这是什么。”
　　金可拉捏着纸送到罗伊斯面前，却不松手：“这是圣卢安思教团与炼金术师材料贸易的结算清单。钱第二次倒手。”
　　罗伊斯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怪了，一般都是炼金术师出钱买材料，怎么这个圣卢安思教团是从炼金术师手里买材料？而且这价格，是正常交易价格的三倍，这不是亏钱的买卖么？简直像给炼金术师送钱一样。”
　　金可拉松开手指，露出收款人的签名。
　　“收款人，是奥布里。”
　　达克和罗伊斯发出难以置信的叫喊。

　　[164.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路（2）]

　　乔治道：“这并不能说明乌尔比诺和奥布里有勾结。只能说，奥布里被乌尔比诺利用了。”
　　达克道：“奥布里干掉斯内尔港，对乌尔比诺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斯内尔港完了，但在他庇护下的人却能活下来。光明神教的声望，不，他的声望必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那还有希克斯图呢？他可是皇都特使！”
　　“希克斯图如果不是命大遇上我们，会如何？早被立功心切的伊西丝干掉了！到那时，曾经皇家骑士团的英雄变成了杀人狂魔，和奥布里一起背黑锅。乌尔比诺成为英雄。这个乌尔比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披着神圣外衣的恶魔，是让伊莎贝拉躺在灵柩里的凶手！”
　　达克冷笑一声道：“但老家伙没想到，希克斯图当了这个英雄！”
　　“没错，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没这么简单，希克斯图风头正劲，一时打压不下去，但弱点是太年轻，在皇都根基尚浅，我猜老家伙下一步肯定要动用在皇都的关系，借高升的名义把他调回皇都，给一个虚职，架空他。”
　　“我们怎么办？”
　　“目前无能为力。我们在皇都有什么影响力可言？现在我们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不可能吧，我们又没有得罪乌尔比诺。再说他有什么理由跟我们作对？”
　　“炼金术：活尸大炮、活尸史莱姆、残酷天使……哪一项不是屠城灭国的利器？如果掌握在光明神教手里，会怎样？掌握了这些技术的人，会怎样？”
　　罗伊斯急道：“那你爸妈岂不是很危险？赶快叫他们躲一躲啊！”
　　乔治平静地摇头：“他们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他们本来可以坐视，但是，他们不能。”
　　达克和罗伊斯黯然神伤。
　　这样疯狂的技术和兵器，都会把各方势力变成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当阿丽克希亚夫人的铁翼划破苍穹的一刹那，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达克声音有些发抖：“他们怎么做？”
　　“我爸爸已经跟我交代过了，他要彻底、完全地倒向光明神教会。”
　　“什么？”
　　乔治身子软了软，咚的一下，跪倒在地，头沉重地垂下。
　　“他们抛弃尊严、抛弃灵魂，去做教廷的一条狗，只为了给我，给我换回做人的权利……”乔治哽咽了，“教会允许我……出外……游历。”
　　乔治颤抖着，举起一个水晶球。水晶球投射出尼古拉斯夫妇的影像，两人都在微笑。
　　尼古拉斯先道：“我的好儿子，你给了爸爸许多惊喜，谢谢，谢谢你！从你出生到现在，爸爸只教你炼金术，没教你别的，现在，你能走在正路上，有正直勇敢的朋友，有今天的成就，真让我太高兴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
　　“儿子，爸爸今天要去赎罪了，为年轻时的罪恶，为沉溺于技术进步却忽视了人类自身命运的疏失。我答应向光明神教会坦白自己的一切研究，把我所掌握的一切技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他们，代价是，换回你的自由。他们误以为，你所有的思路和技术，都是我提供的，他们错了，哈哈哈，他们错了，大错特错！他们将为这个错误，付出高昂的代价！
　　“自由和勇气，是炼金术的双翼！你已经有过出外游历的经历，这第二次，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满载而归！十年之内，我和你妈妈肯定会衣食无忧，也肯定会有新的成果，这意味着，教会会更强大。但我坚信，展翅翱翔的雄鹰，一定能击败笼中的金丝雀！儿子，罗德里格斯叔叔已经用他的生命告诉你，哪条路可以走，哪条不可以走！和你的朋友们，沿着正确的方向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