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之上 (灰小石)

　　罗玲道：“和您聊了这么多，我很想看看您当年开的花店现在是什么样子。能不能给我一个地址让我去参观一下呢？”
　　卡梅拉很高兴地连声道：“当然，当然。”


第八十三章 花店姑娘
　　卡梅拉所说的花店离开她的住宅有三个街区的距离，位于一条老居民区的小路旁，那花店门面不大，却因为把各种各样的花卉堆放在门口，姹紫嫣红非常显眼。
　　往里面望去，却发现这间花店中别有洞天，狭长的店铺很有深度，里面贴着墙放满了各种花卉植物，房间中间的工作台上，放着很多仙人掌之类的东西。不过这家店最亮眼的一点是有很多干花从屋顶上倒垂下来，夹杂在灯泡之中，变成了一道花帘。
　　萧晨和罗玲走近花店，发现店里的工作台边有一个红发女人拿着一本书在看，也许是因为萧晨的身形微微遮挡了她光线，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脸。
　　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人有些清瘦，但是容颜秀丽，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萧晨马上认出来，她便是贝尔穆多的妻子菲利希亚，只不过比照片上的时候显得更成熟了一些。
　　菲利希亚放下书站起身，问道：“你们两位是来这里的游客吗？这位男士要不要给女士买一束花。虽然早上的鲜花最鲜艳，但是午后的鲜花有一种更加成熟的美丽。很配这位女士。”
　　萧晨笑道：“那当然好，不过，我对花不太懂。对花语之类的东西也不太了解，我应该买什么花送给她呢？”
　　菲利希亚道：“您只要按照自己的感觉来选择就对了，每个人都有辨别美的能力，您只要把您喜欢的颜色和形状组合到一起，就能代表自己的心意了。当然，我会帮您做最后修饰的。”
　　萧晨凭着感觉挑了几支花，罗玲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挠着脑袋做着选择。
　　菲利希亚挑选了一些草和叶子，将他们和萧晨挑选的花混在一起，做出了一株小小的手捧花束。
　　鲜红的石榴花和粉，紫，白组成的康乃馨合在一起，给人一种热情奔放的感觉。
　　花束被萧晨递到罗玲手中的时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一种淡淡的花香充满了她的鼻腔，她端详着花束，然后赞赏道：“真是好手艺，卡梅拉一定很为你骄傲。”
　　“你们认识卡梅拉？”菲利希亚惊奇地问道。
　　萧晨道：“我叫萧晨，她叫罗玲。我们来自中国华夏大学，特地来看望阿尔戈多的家属。来这里之前我们刚刚拜访了卡梅拉，她真是一个热情的主人。”
　　菲利希亚捂着嘴道：“天哪，难道阿尔戈多有消息了吗？”
　　“没有，只是我们的学校让我们作为代表来看看他的家人过得好不好。另外有一份慰问金我们已经交给了卡梅拉。”萧晨道。
　　菲利希亚叹息道：“阿尔戈多失踪以后，最伤心的就是卡梅拉了，刚刚得到消息的那几天，她从早到晚都在哭泣，那些日子里我陪了她很久。”
　　“你一定是贝尔穆多的妻子菲利希亚吧？”罗玲问道。
　　“是的。”
　　“那时候你，贝尔穆多和凯瑟琳一定也很难过吧？”罗玲问道。
　　“嗯，看来卡梅拉和你们说了很多事情。”菲利希亚道，“阿尔戈多、贝尔穆多、凯瑟琳和我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也许你们不理解那种感觉，你会感到心里有一块东西，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被挖走了。”
　　“不，其实我们很理解。”罗玲道，“我们也有亲人和朋友在那次事件里失踪了，他们都是我们生活中非常亲密的人。我有同伴失去了父母，有人和自己的爱人分隔两地。我自己的舅舅和亲姐妹，都在那场灾难中失踪了。他们都是那所大学的老师。”
　　亲姐妹？萧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罗玲说的是她自己。他赶紧道：“是的，我也有一个亲兄弟失踪了，他是那个学校的研究生。”
　　他看了眼罗玲，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很沉痛，一点都不像装的。
　　她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很想听听你们的故事，听别人诉说这样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会得到安慰。”
　　萧晨道：“也许因为听到别人身上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们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菲利希亚道：“您说得很对，阿尔戈多是失踪事件中唯一一个巴塞罗那人，我们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
　　罗玲拉住菲利希亚的手道：“不如我们去隔壁的咖啡馆坐下来聊一聊怎么样？”
　　菲利希亚本来有些抗拒和陌生人这样出来聊天，但是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在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不由自主地融化在对方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咖啡馆紧贴着卡梅拉的花店，三个人坐下来，罗玲点了一些下午茶和点心，在临街的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我看过你们小时候的照片，你们四个应该认识得很早吧？”罗玲问道。
　　菲利希亚点头道：“我们四个人其实从进入中学开始就认识了，我和阿尔戈多一个班，贝尔穆多和凯瑟琳一个班，因为他们两个是兄弟，所以我们后来时常玩到一起，就越来越熟悉了。
　　再后来我们分别对隔壁班的那位产生了感觉。阿尔戈多虽然很开朗乐观，但是他的性格太急躁了，看过了他毛毛躁躁的样子，反而觉得贝尔穆多要稳重很多。我们两个都喜欢看书，所以有很多谈得来的地方。凯瑟琳则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姑娘，她会跟在阿尔戈多身后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活动。
　　我们也算是各自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一半吧。不过我比凯瑟琳幸运太多了。”
　　在罗玲营造的氛围下，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三人聊得也很投机。萧晨甚至怀疑罗玲是否给对方施加了魅惑术。
　　不过菲利希亚作为阿尔戈多的朋友和同龄人，知道很多卡梅拉不清楚的阿尔戈多的另一面。
　　罗玲道：“我们在路上看到一座学校，应该就是你们就读的中学吧？看上去是一座很漂亮的学校，很有历史感。”
　　“是的，我们的学校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随便一栋房子有自己的故事。”
　　“带我们去看看怎么样？”罗玲问道。


第八十四章 贝尔穆多
　　罗玲的提议有些奇特。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想到去参观一所学校。
　　就连菲利希亚也有些疑惑，她问道：“为什么你会想去我们的学校看看？”
　　“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从和你的交谈当中，我意识到那些消失的人们，乃至这场意外都快被人遗忘了。如果不再有人提起这件事，最终连我们这些亲人也会慢慢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所以，我想写一篇报告文学，记录一下逝去的那些人和他们亲人之间的故事，从阿尔戈多这里开始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想走过他走过的地方，寻找他的足迹，然后在你们的帮助下，把他的故事留在纸间。到时候，哪怕十年，二十年过去，你们也能够从这篇报告中重温他的故事。”
　　菲利希亚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她打动了，甚至她有些感动，觉得自己有一种使命感促成这件事。如果到时候有这样一篇报告文学，她会将它分享给凯瑟琳，这是对她那么多年等待最好的回馈。
　　“您会将它写成西班牙语的版本吧？”
　　“我会翻译出一个版本。我想卡梅拉应该会喜欢的。”
　　“嗯，当然，你需要哪些帮助呢？”菲利希亚认真地问道。
　　“去你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去你们有过回忆的地方看一看。如果方便，我想邀请你和你的丈夫贝尔穆多共进晚餐。我肯定他还有很多故事要说。”罗玲说道，“就把你们共同学习过的学校作为第一站，怎么样？”
　　“好的。稍等一下，我去关上花店，然后带你们过去。”菲利希亚跑去隔壁关上门，挂起了停止营业的牌子。然后带着萧晨和罗玲前往了他们的学校。
　　菲利希亚带他们经过的区域有不少老房子，这些街区的很多地方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走过一条小巷时，菲利希亚在一座石墙的面前停下，“看这儿。”
　　在石墙前面的某个位置上，用刀可刻着两颗被弓箭穿在一起的心，两颗心上面分别写着“a“和”c”，这个刻印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上面已经长了不少青苔。菲利希亚道：“这是阿尔戈多和凯瑟琳留下的，那时候他们才刚进中学。”
　　走过一个能够远望到海滩的台阶处，她又道：“这是我们下课的时候经常坐着聊天休息的地方。我们在这儿说过很多属于年轻人的傻话。我们一起畅想未来会是什么样，一会儿要做球星，一会儿要做市长，或者是电影明星，或者是当帆船水手，还有各种各样的许诺，要一起周游世界，改变世界。”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不是吗？回想起这种时候，才会觉得世界其实很可爱。”罗玲说道。
　　“可爱吗？您说话真有意思。不过，大部分这些事都没有实现，只是年轻时的白日梦而已。但是……也有一些实现了的。比如，阿尔戈多去了中国，而贝尔穆多娶了我。”菲利希亚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