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之上 (灰小石)

　　“暗影团替长老团解决任何明面上不适合出手的事情——比我们这些古神的信徒。自然神殿在神战结束不久就赦免了我们，也从没有公开说过要赶尽杀绝。但几千年来我们一直就是他们暗中打击的目标。他们不会管那些因为道听途说而自发信仰古神的普通人，但是对真正的神殿传承一向赶尽杀绝。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们突袭了我出身的隐世村落，我的父母，妻子，两个儿子，还有将近一百来个村民，都死了。”他的目光低垂，身体佝偻，像是有什么千钧重的东西压到了他的肩上，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语调的平静，又重复了一遍，“都死了。”
　　罗德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水，双手久捧着杯子不放。季益君可以清楚地看到杯中的水面不停地抖动出层层涟漪。“当时我在一处神殿服役，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马上准备去复仇。但是神殿的大祭司和千夫长却一直阻拦我，他们怕我的行动暴露神殿的位置，招来更多敌人。懦夫！我偷偷离开了几次，都被他们拦了下来，最后这些家伙竟然拿出所谓神的旨意来禁止我离开神殿！战神在上！战神怎么会因为敌人的强大而退缩！他教诲我们：‘在真正的战斗面前，廉价的和平一文不值。’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恐怕战神真的早就陨落了。他不再庇佑我们，才会让神谕变成卑鄙者操纵别人的把戏。你能想象吗？你终于有一天发现，你从小就视为天地间最大最高的那个存在，竟然早已死了。”
　　季益君挠挠头道：“当我知道自己不是被爸妈从垃圾桶里拣来的时候，我也十分震惊。”
　　而罗德明显没有注意季益君在说什么，他的手一直拍着桌子，就像在击打那些神殿里的家伙：“几千年来，我们在自然神殿面前失败了太多次，已经把战神最后的信徒都变成了胆小鬼。是的。我们只是一群聚在角落里的胆小鬼。”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挥舞着受伤的胳膊，把拳头都捏出了青筋，代价就是又一阵停不下来的咳嗽。
　　“后来想必你没有放弃？”季益君问道。
　　“是的。我后来找了一个机会，在晚上逃了出去。随后我就脱离了战神殿，开始追杀暗影团的那些人。这些人藏得很深。但是我有自己的办法把他们从人堆里揪出来。我这次是跟踪着那两个家伙混进来的，他们一直是我的猎物。不过，他们不是奴隶，我也不是。只不过你们接收了太多人。让很多各有目的的人有机可乘了而已。咳咳，这支队伍从苏埃罗来到黑山的过程中，防卫就像是筛子，谁会注意四千个奴隶中多了几个人呢？”
　　“你是说，不止自然神殿和战神殿的人混了进来？”季益君严肃了起来。
　　“咳咳，这并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只是一个追杀仇人的人。但是只算上我顺便看到的，都发现不少人不对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季益君缓缓站起，双手撑着桌面问道。
　　罗德已经从回忆着走了出来，语气和神情都平静了很多。他沉吟了一小会儿，然后指了指身上的绷带说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冲突，虽然你们把我关了几天，但是也给我治了伤，要是在野外，我未必能够挺过来。既然先前谁都不欠谁的，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你们揭过杀人的事情，然后给我提供庇护，我帮你一起抓出那些小老鼠。“
　　“在我们的世界，杀人可是犯法的！不管用什么理由杀人都是不会轻易揭过去的。”季益君说道。
　　罗德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喘气，他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怪人从哪里来，不过在这片土地上，法律不就是领主大人的一个屁嘛？神殿里也一样，法律就是神的意志，是大祭司嘴里的话语，是我们手中的剑，还是架在平民脖子上的刀斧。世界上没有不能商量的法律，只有不够格操纵法律的人。”
　　听到不够格三个字，季益君有些恼火，他不知为什么十分讨厌对方现在所说的话，然而当他注视罗德的眼睛时，只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三个字“不在乎”。


第七十五章 再遇书灵
　　“赛琳达！”李佳看着倒在地上的心上人，失声惊叫，和萧晨一起冲进房去。
　　萧晨走在前面，凑近了一看，两个女人都侧卧在地上，身体微微曲着，胸口尚有起伏，但是都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皱着，眼珠却在眼皮下乱转，像是在做恶梦一样。尼娜的情况似乎比赛琳达更加糟糕，嘴唇已经发紫，连额头和双颊都透着青色。李佳俯身下去抄起了赛琳达，把她半抱在怀里，可是无论他喊叫还是掐人中，对方都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佳一边摇动着赛琳达，一边慌乱地问道。
　　萧晨扫了一眼周围，面前有一个不知名的魔法阵，自己的拉杆箱打开在一旁，《识海影卷》落在地上，书页是摊开的。
　　“得问它了。”萧晨说道。
　　果然，眼前的《识海影卷》出现了一行字：
　　冥想世界构成失败，请仪式主持者进入修复。
　　“难道，赛琳达忍不住……”李佳轻声说道。
　　“很明显了。”萧晨说道，“你先去叫人，让石浩，罗杰他们都带上武器，封锁这个房间，除了我们自己人，其他的人一律不许进。”
　　“那伯爵呢？”
　　“一样拦住，我们先得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另外，你也知道《识海影卷》有多危险。”
　　李佳点点头，他虽然这时候他心里乱得很，但是还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萧晨所说的危险至少有三层含义。一是它关系到梦之塔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牵扯到了魔法师和神的宿怨，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很多人的性命。二是作为一件重宝，它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窥视，连就快和他有婚约的伯爵之女赛琳达都会不顾一切来偷看这本书，何况是其他人？三是，它会伤害不够资格看它的人，如果伯爵硬是要看一下这本书，恐怕结局不会比赛琳达好到那里去。
　　李佳把赛琳达轻放在地上，转身跑去喊人。
　　萧晨则将手按在书页上。作为仪式的主持者，他这些天已经多次进入过《识海影卷》，很快他感觉眼前景物一变，自己又一次漂浮在了万界之海上。
　　头顶的白色光球依然照耀着整个世界，书灵很快从光球上飞了下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几天不见，书灵先生。”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低阶法师和普通人进来？”船长向萧晨走来，脸色显得不太高兴，“要不是你出现了，我还以为你遗失了《识海影卷》，让它落到了某些蠢货手里。”
　　“的确有人偷看了这本书，但她们不是敌人。我还得想办法救她们。”萧晨说道。
　　“两个蠢女人，一个是天资很差的中阶法师，另一个连一点魔法训练都没有接受过，完全是普通人。这是在找死。”书灵冷哼了一声，“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即使是资质比她们强得多的人，也有无法承受《识海影卷》的情况。不是精神力在组织冥想空间时崩溃，就是陷入了冥想空间的陷阱，失去了意识，这些人最后大都死了。”
　　“大都死了……也就是说，也有些人被救活了是吗？”
　　“有，但这需要强大的主持者介入其中。但和上次毛恺的情况很不一样，如果说毛恺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剩下百分之十让你修补的话。那个普通女人能完成冥想世界的百分之五就不错了，想救她简直是让你凭空创造一个世界。那个中阶法师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她的精神力被重构，虽然形成了冥想空间，却伤到了自己的主意识。”书灵指着万界之海中的两个光球。一个还只是个忽明忽暗的光点，远比其他沉浮的光球小得多。另一个则是外形不规则，难以形容的一团事物，“而且她们两个的意识都陷入了昏迷，要拯救那样两个人，光从外部提供力量是不够的，必须进入她们的冥想世界内部，这是十分危险的。”
　　“我想试一试！”
　　“那走吧，跟我去你的冥想世界。我必须看看你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
　　“那两个女人就这样不用管吗？”
　　书灵摆摆手道：“不搞明白你的本事，怎么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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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晨的小岛又大了些，上面多了些树木，中间还起了一座小山，上次被巨浪吞没的码头现在更加齐整，客船安静地停靠在码头上。这个岛屿周围大约一两公里的范围，现在都已风平浪静，但是往远处眺去，外面的海洋依旧波涛汹涌，巨浪滔天。而萧晨的小岛，就像是这个疯狂世界中的一处秘境。
　　两人站在沙滩上，萧晨问道：“怎么样，我行吗？”
　　书灵道：“照理说，按你中阶法师的境界，去修补那样的冥想世界是不够格的，但是我发现你居然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控制了这么大的范围，还凭空变出了小岛和码头，在这片狂暴的海域里造出了这么一块净土，这倒让这件事有了可能。”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萧晨问道，“我发现自己控制了这里的还海水和空气以后，就能改变它们的形态，于是，我用海水变出了小岛，树木还有其他东西。这样我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可以舒服些。我觉得并不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