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把我卖的非常干净。”盗贼满怀怨恨地说。
“正确。”巫妖说。
若不是德雷克船长和他的船如此有名,法师或许就无需更换一条船了,但事实上,德雷克船长的船根本无法进入碧岬堤堡,他也不会去自投罗网——他的货物清单中赫然还有着一个精灵,法师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位船长的勇气鼓掌——在另一个位面里,精灵常会被描绘成一群性情温和,优雅美丽,徒有漫长的寿命与卓越的体质,却鲜少有意识和勇气保护自己的小可怜虫,他们所做的似乎只有终日唱歌跳舞,饮用泉水,编织花环,期待着被一个男人或女人【一个人类!】拯救——巫妖无法理解其设定的自相矛盾,但至少在这里,绝大多数有智慧的生物都会明智地不去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精灵。
那是一个寿命几乎可以与巨龙相抗衡的种族,头脑聪明,目光敏锐,肢体有力,反应快捷,记性好的不可思议,还有长达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的成长期,以保证他们能耗费相当于一个人类自出生到死亡的两倍时间来积累知识、经验、阅历与作战技巧。
固然,他们没有国家,但有王和军队;他们与周边城邦组成松散但可靠的联盟,他们和人类做交易,也和侏儒、矮人有来往【虽然他们和矮人彼此讨厌】;他们驱逐地精,赶走食人魔、巨人,和兽人作战;追捕盗贼、走私者,杀死不怀好意的商人和法师,还会往骷髅的髋骨上射箭……
——你?
——当然不,巫妖恼火地否认道,虽然他惊讶于这个比地精好不到哪去的家伙居然能分辨出髋骨的位置【没错儿,就是屁股】——那是我导师的一个仆役,他把自己传送回到塔里之后,导师差点笑散了全身的骨头——他津津有味地描述道,那是支精致的魔法箭,发着婴儿粉色的光,秘银箭头,乳白色箭杆上描画着金色的魔法符文,尾羽是从鹳嘴翠鸟那儿剪来的。
——可以想象,异界的灵魂说,然后他就找了个地方狂笑去了。
如果有人真的弄到了一个精灵,就像我们的德雷克船长,巫妖接着想到——只能说一万个聪明人里也会生出那么一两个傻瓜。一只呱呱乱叫的黑头发小雏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被一杯加了催眠药水的梨子酒给轻易放倒了。
没有法师的话,她会被德雷克船长直接卖给某个灰袍,红袍,抑是一个兽人的祭司,她会被长久的折磨,凄惨的死去,灵魂也无法获得解脱。
在这之后德雷克船长与黄金夫人号需要尽快地改名换面并偃旗息鼓一段时间,但考虑到令人咂舌的可观收益【不仅仅是金币】,这还是非常值得的。
而现在,他可以说是血本无归,还得拿出更多的金币来保证自己能够得到强而有力的庇护——那只黑发小雏鸟的怒火简直能够烧掉整个尖颚港,而盗贼也不是个慷慨大度到会让一个出卖了自己的家伙依然能够逍遥度日的慈悲之人。
是的,他将会容许盗贼活着,就像他容许德雷克船长活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需付出代价。
他将一个邪恶的轻笑展示给盗贼。
葛兰确实有些也许能让他摆脱目前困境的想法,但还没等他将其付诸于实施,细长的银绳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巫妖让他反复窒息了好几次,才容许他从绝望的黑暗与恐惧中挣脱出来。
“你也许还不明白一件事,”巫妖说:“我有很多选择,而你,只有两个选择,应诺我的要求,或者死。”
“但你要我做的事同样会让我死。”盗贼嘶声喊道,他眼前发黑,喉咙就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刀子,脊背和四肢疼痛难忍,浸透了他整条裤子的黏腻水迹散发出冰冷的恶臭。
“一个是有可能,一个是必然,”巫妖心平气和地说:“我觉得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盗贼考虑着,他不敢向他的同伙和公会的法师寻求帮助,他外甥不是公会的成员,德雷克却是公会的“朋友”,他不能挥霍公会的资源,只为自己复仇,他没有这个权利。
施法者所要求的数目将会在公会的账目上开出一个不容忽视的漏洞,但正如他所说,这个缺口并不是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弥平的——葛兰外甥的死牵涉到了好几个人,他可以威胁他们,要求他们给出赔偿与贿赂,否则他们将被迫领取一个或几个最为危险的任务;还有钝头酒馆的主人,单就告密和出卖是无法抵充他全部的罪责的,毕竟葛兰姐姐心爱的儿子在他的酒馆里丧了命,他得拿出更多更昂贵的东西来祈求盗贼的宽恕。又及,葛兰知道德雷克在尖颚港有一个固定的住处,内里的装饰与用具极尽奢华,还有着超过半打的奴隶,其中一些相当的年轻漂亮。
至于一条能够并愿意尽快离开尖颚港,前往碧岬堤堡的船总是能找到的。
银色的细绳一刻也不曾离开盗贼的脖子,在死亡的威胁下,无论是谁做事的效率都会变得很快,在黎明前的黑暗尚未离去时,巫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和他的船。
第6章 小雀号
那是一艘被人们称之为“小雀”的双桅纵横帆船,在舒适与美观方面远比不上德雷克船长的黄金夫人号,但它是艘有十张帆的新船,在有风的时候,跑起来不会比后者慢到哪儿去——它的船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肩膀宽阔,焦茶色的面孔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一枚使用了很久的铜币,深褐色的斗篷上佩戴着一枚沃金象征的银章,他有些疑虑和防备,他不能拒绝尖颚港盗贼公会首领的要求,但他真不喜欢有这么一个麻烦人物停留在他的船上。
不等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主桅顶端,一个被船长给予信任的老水手就叫起了其他的人,他们在起锚用的竖式绞盘前各就各位。
“要唱首歌吗?”一个水手问。
“为什么不唱呢?”他的同伴说:“我们的客人会喜欢的。”
于是一个黄眼睛的水手恶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脚下的木板,起了个洪亮的头儿。
“拉缆索吧!真吓人呀!嗬!”?
“嗬!”水手们应和道,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压向插进绞盘头部的绞盘棒,“嗬!长长的缆绳!你真没用!”
“棒小伙子们!抓住绳头!嗬!”
“肉——撕烂啦!上衣——破啦!背上布满伤疤!真糟糕!辫子是棕红色的!背再低一点!快动手吧,好小伙子们,只剩最后一圈了!老老少少一起上呀!无一例外!拉吧!拉紧!叫得应天响吧……”【注:该诗歌取自于网络】
他们步伐一致地兜着圈子,绞盘吱吱嘎嘎地转动着,锚索叮叮当当,铁锚湿漉漉地被拖上了甲板,挂在船头,浆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挥动船桨,在领港人精准的指挥下,帆船紧擦着其他船只的缆绳与帆索缓慢而从容地退出码头,在空旷的水面上转了四分之一个弯,张起了帆,驶向既定的航线。
阳光开始变得灼热,而海风则努力将这种灼热转化为湿冷,小雀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欢快地飞驰,尖颚港很快就被抛在了后面。
“先生。”
计划之外的客人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他正以一种放松和随意的姿态斜倚着船舷,斗篷撩在肩后,身上的白袍在明亮的光线下耀眼的就像是一捧冰雪,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要比离港前更加的平和宁静,船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这很真实,他更愿意和这个人而非那个人说话。
“先生,”船长重复道:“你想在哪儿用餐,您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他微微俯身,向他的乘客鞠了一躬,双手藏在短斗篷下面。
船长的房间是整条船上最大的,除了他的卧室,外面还有一个起居室,用来召开会议与供所有的船员用餐;法师的单人舱房原本属于大副,有窗户,好好收拾一下后也能说是整洁舒适,但它窄小的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仅能放下两条手臂的翻桌,如果他想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他就得善加利用自己的膝盖了。
“您的房间吧。”他拿出曾经属于钝头酒馆主人的魔法项坠【它被盗贼拿来抵充一部分欠款】,微微的亮光在阳光下并不突出,但第十一格的宝石因为这个由深海蓝变成了矢车菊蓝。对于午餐来说,这个时间略微有点早,但法师旋即想到,这可能正是船长的用意,让这个不速之客能够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用餐,无论对他来说,还是船长和船员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就在船长和施法者走在颠簸不定的甲板上时,首桅桅楼上的瞭望者突然大声喊道:“东北微北,鲸鱼,两条!”
然后他的同僚也紧跟着喊道:“东北,三条,虎鲸!”
“北微东,一条,虎鲸!”
“东微南,虎鲸,四条!”
“请原谅。”船长说,他戴上帽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单筒望远镜,走到船舷边观察后方的情况。
“恕我直言,”他的乘客说:“鲸鱼的猎食名单上似乎并不包括人类呢。”
“是的,”船长说:“但它们会玩儿啊,追逐,撞击或是掀翻都是它们的拿手好戏——尤其在鲸群里大多都是公鲸的时候,就像人类的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那样,它们会没日没夜地,无所顾忌,疯疯癫癫地一个追着一个,又叫又跳,根本不在意碰到什么或被什么撞到——它们能一下子压垮或撕碎整条小艇或是单桅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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