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纪 (衣冠胜雪)

萧陌听著她明明是感谢的话语，却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再次道：“我……”

一个我字，千言万语。

一个我字，再无余声。

湛若水抱起父亲，继续向前走，她的声音，依旧不断传来：“我会离开灵州，离开至道学宫，找一处山明水秀，无人打扰的地方，将父亲安葬。有生之年，我会一直为父亲守孝，此生相识，恨不能与君相知，就此告别，从此山长水远，后会无期，请勿再让我为难。”

一边是同门师兄弟，感情甚笃，一边是生已养已的父亲，尸骨未寒。

说完这句话后，湛若水再不多言，抱起父亲，冒著冲天大雪，朝远处慢慢走去。

大雪纷飞，落在她的衣上，肩上，她并不拂拭，渐渐整个人已经成为一个雪人，却终究还是慢慢远去，最终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萧陌呆呆站在原地，不能追赶，不敢追赶，只能看著她的背影远去，默默无言。

有风吹来，一如他此时冰冷寂寞的心情，四周的寒意更重了，五彩晶莹的雪花，飘荡在大地之上，一如一个美丽的传说。

灵州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五彩的怪雪，明明还没到冬季，为何，此地忽然就成了雪国呢？

有人疑惑，小孩子可不管那么多，立即穿上厚厚的棉袄，蹦蹦跳跳的出来堆雪人，打雪仗，雪球漫天飞舞，但萧陌站立在玄天峰上，却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孤寂，一种莫明的哀伤。

这孤寂，这哀伤，是从何而来，他也不知。

但他的心，就是突然沉浸入了一种奇特的思绪中，不能自拔。

萧陌脑海，忽然记起，当初藏书阁初见，那一袭美丽的黄色身影，是那么美丽绝伦。

现在萧陌明白了，当初，她看的，应该就是传闻类，关于‘六首狂君’那件事的秘闻，这件事，也只有至道学这这种灵级第一学宫，才有可能有比较详细，真实的记载。

而随后，流沙荒漠再相见，她救了自己一命，一双秋水明潭一般的眼睛，一下子将自己的全部心神一下子吸入进入，从此就难以自拔。

她的一颦一笑，都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恍然回到那夜的丛林，赤红色的篝火下，一个黄衣少女笑著问道：“你说你叫什么，萧陌？”

萧陌抬起头，目光灿然：“是的，我叫萧陌，风萧萧的萧，陌路人的陌。”

黄衣女子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词用的不好，风萧萧听起来怪凄凉的，但还勉强可以接受，但陌路人就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了，不如改一改？”

萧陌奇道：“改成什么？”

黄衣女子想了想，拍掌道：“有了，不如改成风雨萧萧的萧，阡陌红尘的陌吧，这样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嗯。”

“风雨萧萧的萧，阡陌红尘的陌吗？原来到回头，不管再如何熟悉，终究还是陌路。”

“阡陌红尘，不过一场空而已！”

“湛师姐，我们还能再见吗？”

就在这时，一只手默默地伸到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似是无言的安慰。

萧陌一回头，就看到了师迎夏那张冰雪一样的俏脸。此时，刚刚把花老就地安葬的她，脸上也多了些奇特的水迹，不知是风雪，还是尚未凝结的泪痕。

（大结局）

尾声：回返阳城。

一个月后，阳城。

萧家，议事大厅。

一位紫袍老者，手中捏著一张刚刚收到的信纸。

信纸薄如蝉翼，然而在他的手中却重如千钧。

他的双手不断颤抖，信纸上短短的几行字，在他眼中，却像是无数的妖魔鬼怪一般，他盯著那上面的字，如同看著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从白纸中扑出，朝他噬咬而来。

良久，环视著大厅中，众多萧家族老，全以期盼的眼神望著他，再看看摆在他案几上的一只丹瓶，他忽然苦笑一声：“报应，报应终于到了！”

颓然将信纸扔下，他走过去，打开丹瓶，一仰头，将瓶中的一粒毒丹吞入了腹中。

只抽搐了几下，这位阳城萧家的中兴之主，阳城之中少有的几位齐物境巅峰大修士之一，萧家族长萧百器，就此没了声息，只是死时，脸上带上了一丝后悔。

而见到他已经死亡，四周那些萧家族老对视一眼，脸上不但没有惋惜和愤怒，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左面的族老道：“哼，还好他误趣，不然，老夫就要他的长房陪葬了，哼，鼠目寸光的家伙！”

“是啊！”

另一人也满脸堆笑的附合道：“这家伙，当初自作主张，要把宫主推出去，当替罪羊，替萧神剑顶替杀害白家少族长白心秋的罪行，说是为了家族牺牲。”

“现在，宫主传讯来，萧家与萧百器，只能存在一个，保留萧家，还是保存萧百器，全看众人一念之间。他不是喜欢为家族牺牲吗，那就只能如他所愿了，我们都会感激他的。”

“呵呵，呵呵……”

众人虚假的笑著，大堂之中一片和睦，只有地上的尸体，犹有余温，一如当初，他们威逼萧陌之时。

那时，承担堂上诸多族老角色的，是他萧百器，而萧陌，一个三代弟子，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借死隐遁，逃离阳城。

而现在，为了保住萧家，众多族老将他这位萧家家主萧百器推出来认罪，众叛亲离，让他也瞬间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只是，纵使他死了，萧陌心中，也殊无半分欢悦，因为如今的萧百器，对于他而言，和一只蚂蚁，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至道学宫之中，高坐在大堂之上，萧陌的目光，却透过无尽的虚空，不知看向哪里。

“到底哪一片山水，才有故人的身影？”

“又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弥平那个人心中的伤恨呢？”

“若有缘，再见。”

（全书终。）版权归作者所有。好书尽在【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