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虎 (心如磐石)

　　再将册子对着秦少孚一递：“最近东荒发生了很多事情，要不要看看？”
　　“暂时不用。”
　　秦少孚摇了摇头：“这样重要的机构，不可能轻易让人插手。看了就得承担责任……我还没做好为秦家卖命的准备。”
　　虎烈王也不勉强，将册子收了后，笑着说道：“有过吃苦经历的确不是坏事，跟你说话很轻松，不像有些秦家子弟，很愚钝。以为给他看点机密东西就是好事情，根本没想过得到就得付出。”
　　“以后未必轻松。”
　　秦少孚冷笑了一声，再是说道：“以你的修为，刚才白虎堂发生的事情，应该都知道了吧？”
　　虎烈王摇了摇头：“哪怕武道通玄了，我也只是个人，不是神，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不可能知道哪里的情况。不过……我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去学习，应该并不顺利，那些个愚蠢的小子，应该是不愿意教你的。”
　　那些老头子，一个个都是八九十了，怕也唯有虎烈王能随意的说他们是小子。
　　“他们自以为宁折不弯，冷面清高，肯定会说些难听的话。你的性格也是刚烈，尤其一旦说及你的母亲，必然爆炸。然后动了手……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你占了便宜，是吧？”
　　老狐狸……秦少孚心中暗骂一声，再是很不爽的说道：“你明明知道会发生这些，却还是让我过去，为什么？”
　　虎烈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与那些……算是你后辈的子弟动过手了，感觉如何，说实话，我不喜欢听无用的东西。”
　　秦少孚皱了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后，这才说道：“虎神将家族的弟子，自然不凡，不过，都像是军中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有争斗之心却无真正的杀心。如果真正生死相向，给我足够的空间转圜，我可以杀光他们九成的人。剩下的一成，也有五成把握杀掉。”
　　毫不留情，但虎烈王并没有反驳，而是点头：“神将家族最大的问题，这些年，各国都尽量的收敛，避免战争，也只有东夷与麒麟神将家族驻守的东北边境不太平点。在强大的家族光辉荣耀下，这些子弟都是意气奋发，自以为超人一等。”
　　“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或者生死之战的他们，完全不知道战场的可怕。旁系弟子中，唯一一个有过些搏杀经历的秦长丕还仅仅只是像个样子，就被他们吹上天了。”
　　“哪怕同样爪牙锋利，没有了野兽之心的狼，便变成了狗。长此以往，再无狼性。大寒朝的危险不在外边，而在内部。”
　　“当有朝一日，神将家族无法再保持超人一等的战斗力时，大寒朝自然土崩瓦解。”
　　很强的危机意识……秦少孚心中暗惊，罗大壮也曾如此教过他。虽然这些年，漠北的游牧民族不仅没有来袭，反而有北迁的趋势，但罗大壮觉得这背后恐怕有阴谋，那些蛮人一般的家伙，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劫掠的念头。
　　“有一种海鱼，被捕获后很容易死，哪怕用最好的水箱也没用。”
　　虎烈王又是继续说道：“鱼死了，价格至少要少一半。后来渔民发现一个办法，如果在里面放一条肉食鱼，虽然到岸后会被吃掉一些，但超过八成的海鱼会活下来，卖的更多的钱。”
　　“现在秦家的情况，亦是类似。太过生于安乐，让他们都无法有真正的忧患之心。我需要一条食肉的鱼来威胁他们，而这条鱼……”
　　“就是你。”


第十五章 一杯酒
　　食肉的鱼……
　　虎烈王的说法，让秦少孚极为不爽，沉声喝道：“如果我不想配合你呢？”
　　“别这么说！”
　　虎烈王笑笑：“你心中满是对秦家的怨恨，我和秦天恩固然是罪魁祸首，但其他秦家的人不也是帮凶吗？这个时候，殴打嘲笑秦家的弟子，不正好可以宣泄你心中的愤怒和多年的郁气吗？”
　　“你打他们打的越惨，你就越舒爽，对于我而言，也会觉得很不错。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你觉得呢？”
　　诚然互惠互利……秦少孚却是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泥沼，进，不知方向何处，也不知道最后结果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退，却又觉得无处可退。
　　或者说，自己已经走到了这片泥沼的中心，无论那个方向都一样：是进，也是退。
　　更重要的是……秦少孚大声喝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你称心！”
　　虎烈王皱了皱眉：“难道你这就打算和秦家和平共处了？这样会让我很失望，我以为阿瑶的儿子就算没什么能力，至少也该有我秦家的风骨才是。“
　　“和平共处，做梦吧！“秦少孚冷哼一声：”那你就做好给秦家弟子收尸的准备吧……我只是个野种，没学过正宗的神将家族功法，出手做不到收放自如的。“
　　“无妨。“虎烈王端起一杯茶微微笑道：”我说了，就算被那食肉的鱼吃掉一部分鱼也是没关系的，剩下的活鱼足够卖出更好的价格。“
　　喝了一口后，又是说道：“不过……对于渔家而言，因为食肉的鱼不是很好找，所以一般都会重复使用，但有两种情况例外。“
　　“一是食肉的鱼自己死了，说明他不过如此。其次就是食肉的鱼吃太多了，让渔民感觉亏了，不合适，就会杀了这条鱼，再换一条。“
　　“我有神武魂！“秦少孚大声提醒道：”根据大寒朝律法，除了皇帝陛下下令，没有人可以杀我。“
　　虎烈王摇头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得给你上第二课了。记住了，被律法保护的，都是弱者，强者都是靠自己生存。“
　　“且不说，要让一个武魂境界的人死去的方法有很多种，单说大寒朝可以光明正大杀你的人……“
　　“上一次我给你说过，在权力的游戏中，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只要你的官衔还是被别人来任命的，那么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云烟。“
　　“在大寒朝，有六个位置不是靠别人任命，而是靠自己争取的：皇帝，还有五族的王。五族的王，是五族内部权力斗争产生的，踏着兄弟亲人的尸体，走向王座，无需皇帝陛下加冕，最后的胜利者自然带起这顶王冠。“
　　“虽然皇室青龙家族有一帝双王，但有一个王是皇帝任命的，所以不能算进来。也就是说，哪怕你并没有超出底线，在大寒朝，除了皇帝陛下，还有五个人可以杀你，而其中就包括了我。“
　　”而且，尤其是我。其他的王与帝要杀你，还需要找个理由，而我，无需任何理由，因为我是秦家的王，比你更强大的神武魂拥有者。我觉得你不合适了，就能抹去你。其他的王与帝不能干涉，除非他们想让大寒朝陷入内战。“
　　虎烈王倒了杯酒，随手射向秦少孚，在他面前停下，滞留半空一动不动，再轻声说道：“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
　　秦少孚屏住了呼吸，手有些发抖，面色甚至渐渐变白，好像没有了血色。
　　生与死，自尊和生命，现在与未来……很多事情都在他心中疯狂的冲突。他不蠢，怎会听不明白虎烈王的意思。
　　这一杯酒，非是敬酒，而是罚酒，他告诫自己，他可以容忍自己的性子，容忍自己找事，容忍自己在秦家内部制造冲突，甚至容忍自己杀那么几个人，但是……一些都是有限度的。
　　这杯酒，是一道旨意，要求自己在他的那些限度内行事，不可太出格。
　　王的圣旨，接了，将不再完全自由，不接，别说自由，命可能都得交代。
　　秦少孚突然想起前些时间半昏半醒之间，听到魏光雄无意提起过的一件事情。
　　一千多年前，铜陵关也曾出过一个神武魂弟子，是麒麟家族唐家的。年纪轻轻，到了真魂之境，更进一步指日可待，却是在武道通玄之前，突然死了。
　　说是死在了战场上，被东夷武道通玄的神射手所杀，但被东夷否认，而大寒朝也没有太过深入追查，最后不了了之。
　　很多人觉得，死于战场，没有什么可说的，自然也没有多少追查的必要。但此刻，秦少孚突然感觉，那个神武魂弟子的死，也许还有世人不知道的真相，比如：被大寒朝自己抹杀的。
　　从铜陵关出来的弟子，怎么可能甘心被大寒朝完全驱使。
　　凝视，犹豫，目光闪烁……再凝视，再犹豫……
　　不断如此，秦少孚说不出话，虎烈王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竹屋内一阵静谧，静的可怕，似乎连风都不敢吹进来，偶尔只有竹叶飘落的微弱声音。
　　许久之后，秦少孚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恢复血色，目光也不再闪烁，犹豫消散，开始凝重，进而化出了笑意。
　　他接过那一杯酒，一口饮下。长吁一口气，酒气升腾。
　　再将酒杯扔向虎烈王，大笑一声：“好酒，为何不多给点。”
　　虎烈王接住酒杯，轻笑一声：“我倒是舍得给，但你未必会肯要。”
　　“为何不要？”
　　秦少孚淡淡笑道：“在铜陵关，我也听说过你当年的传说。掩鹰视狼顾之姿，藏胸中狮虎之心。无论世人如何羞辱，皆不反驳。明知诸多兄长日后将为自己剑下之魂，可无论有什么好处，也从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