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七生 (八黎)

　　姜衡已经将自己的炼丹炉给取了出来，那妇人挥手一动，三条鱼进入炼丹炉后，姜衡趁着空闲的时间将桌子碗筷摆好。
　　那鱼很快便跟着出锅了，摆到了姜衡准备盘子和碗当中。
　　三条鱼分了三个口味，清蒸，红烧，还有一碗鱼汤。
　　姜衡看着那三种口味的鱼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个妇人操控火焰的水平之高，自己竟然只能仰视。
　　三条鱼摆在那桌子前，姜衡和妇人再度相对而坐。
　　妇人看着姜衡将每一份鱼都尝了一口之后，问道：“觉得如何？”
　　“很好！”姜衡叹息一声：“只可惜，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到你做的鱼了。”
　　妇人不语、只是轻声笑了笑。
　　姜衡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有一种理解是在那短短一瞬间的交流当中，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妇人早就知道姜衡是谁？
　　而姜衡也终于确定这妇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整个南岐州府能有此番修为的没有几个。
　　而且在刚才，郭奉孝这个自视清高的家伙都主动施礼，可见这妇人的地位与实力都有着同等高度。那么范围就可以缩小到几个人身上，一直到这三条不同含义的鱼摆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姜衡便已然清楚面前这妇人不是别人。
　　正是齐王怀武和楚王怀玉的母亲，武穆将军的遗孀，当今的南岐王祝融天后。
　　那三条鱼也正如她所言道的那样——
　　第一条是奖赏——奖赏他在南境收复失地，立下的不世之功。
　　第二条是感谢——感谢他深入陷阱去将武穆将军和两位少将军的尸体迎回。
　　第三条是歉意——自然是因为接下来她索要做的事情对于姜衡来说是不公平的。
　　......
　　姜衡默默的一口口的将三条鱼吃得干净。
　　祝融天后，递过来一个手帕，姜衡接过之后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那祝融天后随即言道：“这园子我会替你留着，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人，他们也不会有事。”
　　“有你的这句话，我自然放心了！”
　　姜衡淡淡的笑了笑：“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我杀和你杀，有什么区别？”
　　从很早之前，姜衡就怀疑过这件事情。
　　只不过在那天海瑞老大人葬礼的时候方才讲出来而已。
　　齐王怀武的伤势真的治不好吗？
　　显然，不是治不好那么简单。
　　南岐州府的七品炼药师绝对不是吃干饭的。连自己这个六品炼药师都能治好郭奉孝的天罚之体。齐王怀武那根基受损的病况，他们会解决不了。
　　恐怕在他们选择中只有解决与不能解决两个选项罢了。
　　而绝对没有‘无能为力’四个字。
　　那么会是谁促使他们不去救治这个天后的宝贝儿子呢？
　　恐怕唯一能做到这些，有这些权力的人那便是祝融天后本人了。
　　姜衡此刻直接子啊祝融天后跟前挑明这件事情，她一点都不意外。
　　祝融平静的回答道：“当然有区别！”随即反问道：“你难道不清楚吗？”
　　姜衡直视着祝融天后那平静的双眼：“你杀是大义灭亲，而我杀则是公正公道！”
　　姜衡是第一个敢如此直视天后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特殊，所以两人方才能在此刻敞开了胸怀聊一聊内心的那些话。
　　祝融继续言道：“他们不需要一个大义灭亲的君主，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予他们公正公道的君主！这一点，不正是你一路走来的目标吗？”
　　姜衡冷笑一声：“或者说，他们只是忌惮一个连自己亲儿子都狠心杀死的天后，这个说法是不是更加合适？”
　　祝融轻笑一声：“的确是更合适。”
　　她明明没有表情，但姜衡却感觉到了深藏其中一丝无奈。
　　他们两人沉默了许久之后。
　　姜衡再度问道：“能否告诉我一件事......”
　　祝融问道：“告诉你什么？”
　　姜衡肯定言道：“告诉我你不想杀了他！”
　　祝融依旧在轻笑：“当然不想！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所以在他被你杀死之后，我会发动全南岐州最高级别的通缉令去追杀你，你以后便再也不能出现在南岐州了！”
　　那笑容当中流露出了一丝苦涩，很无奈的苦涩。
　　她本是这南岐州府最有权力的一个人。
　　可是在那权力最高处的苦寒有谁能感受到呢？
　　她得公正公平，所以得无情，至少得表现的那么无情。
　　但姜衡看得出她无情的面孔下，那压抑的情绪。
　　她要杀死自己的儿子，来保住整个南岐州的太平。
　　这是何等困难的抉择，而又是怎样的一个母亲方才能在最后下定这样的一个决心呢？
　　身为五方大地中唯一的一个女君主，她又是孩子的母亲。
　　丈夫和两个孩子都死在了保卫国土的战争中，而此刻又因为权力之争，她不得不动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向死路。
　　其中的心思，很难去懂。
　　这一点，祝融天后知道，姜衡也知道。
　　所以她很庆幸会遇到这样一个能够理解她的人去动手做这件事情，也很不幸好不容易遇见的一个能够理解她的人在动完手之后便不得不离开了。
　　妇人起身，姜衡看着背影缓缓说了三个字：
　　“我明白！”
　　他起身、默默的朝着那位母亲的背影鞠了一个躬。
　　......
　　------------


第六十六章 决裂


第六十六章
　　决裂
　　————————————————————
　　......
　　那三条鱼的含义似乎远远不止是祝融天后嘴上那点意思。
　　姜衡在盯着那三条鱼看了良久之后，当即转身朝着南岐州府城中而去。
　　他径直的去找了郭奉孝，见到郭奉孝之后，他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去告诉楚王殿下了。”
　　这是要开战了吗？
　　郭奉孝清楚姜衡的意思，同时他也清楚楚王怀玉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是怎样的表现。
　　“不可能！姜衡不可能这样！”
　　在郭奉孝的旁敲侧击之后，楚王怀玉坚定的说道。
　　他心中熟知的姜衡不可能会狠辣到这种程度。
　　只是当姜衡到来时，他当面自己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一将功成万骨枯！”
　　姜衡言道：“那个将是殿下您，而我和海老大人都只是其中一块垫脚骨头罢了。”
　　当事实从姜衡口中挑明的时候，楚王怀玉心头像是某种信任瞬间崩溃了一般。
　　他怒视这江河。
　　“是为了那个位置？所以你才故意不救海瑞老大人的吗？”
　　对于这样的质问，姜衡点点头。
　　“我就是要抢那个位置，但也绝对不会用别人的命来当垫脚石。”
　　楚王怀玉愤怒的吼道：“那样的话，我与齐王之类又有何异？”
　　愤怒后发吼，这一点倒是和他的兄长齐王一模一样。
　　可惜，两个人并非同路人。
　　不是同路人注定会形容陌路。
　　楚王怀玉情绪崩溃的站在那里，他死死盯着姜衡，咬着牙说道：“我以为我已经理解你了，我以为你和奉孝一样是一个可以直接推心置腹的人。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了！！！”
　　姜衡避开了楚王怀玉那直视过来的目光，他低头言道：“殿下，无论殿下是否对我已经失望，还望殿下考虑清楚如今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是殿下再不出手......”
　　“出手？出手什么？帮你对付齐王吗？”
　　楚王怀玉冷笑道：“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要跟齐王去战的，本王没有！就算本王想，本王也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本王只会把海老大人的死算在你的头上。”
　　“好吧！”
　　姜衡面无表情的看着楚王怀玉，他要做的事情此刻已经做到了。
　　他默默朝着楚王怀玉躬身行了一下礼、然后轻笑一声道：
　　“那从此...啧...就再也不要往来了吧！反正我骨子里面就是这种不折手段的人，跟殿下这种贤王混在一起，实在是有辱殿下贤王之名啊！”
　　“告辞！”
　　转过身，他没有一丝留意的离开。
　　面对着姜衡那决绝离开的背影，郭奉孝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不想看到眼前这一幕，因为他心里清楚真正的事实是什么？而眼前的这位殿下明显不知道，而他又不能说出来。
　　至少现在他不能说出来。
　　楚王怀玉失望的坐在了大厅的地板上，不断的问向虚空：“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一旁直到现在还闭着眼睛的郭奉孝缓缓叹息道：“是非曲直，远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
　　......
　　在离开了楚王府之后。
　　或许是一种偶然，或许是有意。
　　姜衡再度撞到了正在查案的执法队，那个曾经试图阻拦自己的小将。
　　他们见到了姜衡那熟悉的身影之后，立刻行礼：“见过大将军！”
　　即使他们已经知道姜衡辞去了大将军职务，可是在他们心里面，他的地位依旧如此。
　　姜衡轻笑一声：“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