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布活着,活在宫南体内。而原来的宫南,却好像死了。如今,阮布还是不是阮布,宫南还是不是宫南,很难分清。
宫南自己都分不清,他是阮布?他在南宫家当四少爷,活得潇潇洒洒,日子过得快快乐乐,吃香喝辣,乐不思蜀。
他不是阮布,他不当阮布,他是宫南,曾是南宫家族长的私生子,现是名正言顺的少爷。
无忧无虑,仇恨淡忘。
找丘少冲报仇?吃饱了撑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放着家族少爷不当,跋山涉水跑去太乌派找死啊!还不如待在乌安城逍遥快活,那个什么丘少冲坏事做尽,早晚遭报应,老天会收姓丘的。
魔之仇恨!仇恨是魔存在的理由,仇恨消失,魔也随之消失。
阮布意识到了,安稳舒适的日子过久了,魔像已无法凝聚,再这样下去,他就彻底完蛋了。
出发!找寻丘少冲!找寻失去的仇恨!
宫南离家出走。
出了城,走了一段路,他被人截击。去年的选拔大会,他凭着一把木剑连战连捷,一剑下去便点倒一人。
失败者不服啊!但又忌惮宫南的南宫家少爷的身份,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只能等待。
机会,是等来的。
这次宫南孤身出外,机会大好啊!五名失败者立即抱团拦截。
凝聚不了魔像,发不出魔念,不能一剑放倒一人,但宫南身具通脉十层的实力,依然强悍,只是吃了木剑的亏,一时杀不死人。
拦路五人组,修为最高的是通脉九层,最低的是通脉四层,两个,还有一个通脉七层,一个通脉五层。他们本以为宫南是通脉四层,只不过木剑邪门,那还不是随便杀?结果大出所料。
五人一眨眼伤损了两人,另三人大吃一惊,然而他们不能跑,不杀掉宫南,放宫南回南宫家,他们死定了,必须杀人灭口!拼了啊!
一场混战。
宫南险胜,杀光了五名敌人。木剑捅不死人就先把人放倒,之后补一剑杀掉。
木剑断了,丢掉。
他身负重伤,后背挨了一刀,大腿被刺了一剑,前胸还硬捱了一拳。他踉踉跄跄奔逃,担心敌人不止五人,慌不择路,跑入了山中,不幸脚下打滑,摔落悬崖。
好在崖下是河,他捡回了一条命。
但,从几十米的高处坠下,身体猛砸水面,巨大的冲击力使他昏了过去。
他浮在水面飘啊飘,最终被人救了。
……
小山村,村民只有一百多人。
宫南在此住了一个多月,养好了伤。救他的人,是个少年,比他小两岁,今年十七,叫阿斗。
阿斗是孤儿,一岁时由村民从河里捞上来,无父无母,在村里长大,村民们集体养活了他。他乐观开朗、朝气蓬勃,长相也端正。
他怀抱着感恩之心,无偿帮助有困难的村民,帮人盖房,帮人修屋,帮人挑担,帮人打水,只要他力所能及,他就帮。
村民们都很喜欢他,视如己出,他也喜欢所有的村民,喜欢这个村子。
有人问他要不要出村找亲生父母,他说不要,还说,他是村民们的儿子,他不出去,死也要死在这里。
村民们很感动,很欣慰。
那天,阿斗在河边钓鱼,发现了顺流而下的宫南,遂救下对方。他是被人从河里救起的,而他又在同一条河里救了别人,因果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常年打猎,明白如何料理伤口,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宫南渐渐康复。
这天,宫南躺在河边晒太阳。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思忖着,自己的后福,是什么呢?
伤好了,是时候上路了,但他不急。他伸出双手,遮挡着阳光,想心事。
阿斗头戴斗笠,坐着钓鱼。
“你为什么叫阿斗?因为喜欢戴斗笠?”宫南问道。
“黄叔的儿子就叫阿斗,可惜早夭……”阿斗回答。
他口中的“黄叔”就是当年下河救他的村民,黄叔为他起名“阿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宫南也就随口一问,他看得出来,阿斗不是普通人,已是通脉一层的修为,可阿斗本人毫无所觉、只觉得自己力气大而已。
这村子与世隔绝,村民皆为普通人,似乎不知道修行之事。
阿斗无师自通,实属罕见,资质绝对不差,但,不主动修炼或修炼不得法,实力便再无增强的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
宫南转过身侧躺着,手托脸颊,注视着阿斗,他的后福,是阿斗吗?不像啊!仅有通脉一层,等阿斗实力强大至能助他一臂之力,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你不想出去吗?”
他想劝一劝,姑且一试,反正闲着。
“出去?出村?”阿斗摇头,语气坚定,“我不出去。”
“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宫南诱惑着。
“我不出去。”阿斗重复。
宫南索然无味,不劝了,后福不是阿斗吧!阿斗太固执了!
一个少女沿着河边跑过来,脑后的长鞭子一跳一跳的,她呼喊着:“阿斗哥!阿斗哥!”声音清脆,回荡在河面。
阿斗转头,笑容从嘴角扩大至整张脸,喊道:“阿秀,慢点!”
宫南想起了南宫绣,好多秀啊!犄角旮旯里的小山村都有叫秀的,还是个女的。
阿秀十六岁,青春洋溢,面容秀气,她跑到阿斗身前,停下了。
阿斗早已站起身迎接,双手扶住阿秀肩膀,帮对方站稳。
165 我走了
阿秀跑得急,娇喘不停,额头、鼻翼、两颊等处,布满细细的汗珠。她瞧着阿斗,很羞涩的笑。
“瞧你!出那么多汗!”
阿斗抬手,用衣袖轻轻擦着阿秀脸上的汗。
“呵呵!”
阿秀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脖子,象征性的躲了躲,躲不开,任凭阿斗哥擦汗。
好腻!一旁的宫南翻回身仰躺,双手遮眼,闭目养神。
阿斗和阿秀并肩坐下。阿斗钓鱼,阿秀看阿斗钓鱼。两人不说话,安静坐着,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安宁。
太阳西沉,余晖洒落河面。
阿斗、阿秀同时起身,阿斗收起鱼竿、背起鱼篓,回村。
宫南不走,他蹲在河边,朝河里扔石子。
“走吧。”
阿斗招呼宫南一起回去。
阿秀站在阿斗身边,胳膊挨着阿斗的胳膊,她望着宫南,心有异样。她见过宫南垂死挣扎的样子,她怎么也忘不了。
当时,宫南刚被阿斗救回来,昏迷不醒,由于泡在水里很长时间,他的脸很白,泛白,死气沉沉。他皱着眉,皱得很紧,仿佛在做噩梦。他不断呓语,身体似乎因痛苦而颤抖扭动着,像是一头被毒蛇咬伤、濒临死亡的兽。
阿秀惊诧于宫南的生命力,这样也能活下来啊!按理说,受了如此重的伤,又在河里飘了那么远,一般人早死了八百遍了,不是淹死就是失血过多而死。
看来,宫南不是一般人,就像阿斗。
婴儿时期的阿斗,顺水而下,与他相伴的,只有一个小木盆。在木盆快要散架之前,阿斗得救了。
命大啊!
宫南不只命大,还命硬。
阿斗救回来的人,阿秀用心照顾,帮宫南换药,随时关注着对方的伤情。见识到宫南的痛苦模样,阿秀的心揪了起来,但她也毫无办法,只能默默祈祷,祈祷神灵减轻宫南的痛苦。
然而,祈祷无效。
宫南浑身冒出了气,混浊气体,缠绕着他。
屋内昏暗,在阿秀看来,那就是黑气,黑色的气,充满邪恶的气。她闻之欲呕,逃也似的跑出了门。
阿斗去打猎了,村里的青壮男人也基本都去打猎了,只剩下老弱妇孺。阿秀不敢声张,心想自己或许看错了,或许是幻觉。等了片刻,她再次推开门,向里面看了一眼。
宫南还躺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气。
真是眼花了!阿秀拍着胸脯,呼出几口大气,心里轻松了。这件事她跟谁也没说,包括阿斗。
之后的日子,宫南的伤一天天转好,那些黑气,再未出现过……应该说,阿秀再未看见过。
阿秀偶尔做梦,梦到那天的情景,黑气包裹着的宫南的脸,狰狞可怖,极似恶魔!她总会惊醒,然后就睡不着了,瞪着眼睛等天亮。
她很想暗示阿斗离宫南远一点,可说不出口,平时的宫南很亲切、不像坏人,她不能毫无证据的诬陷对方吧!
她又开始祈祷,祈祷宫南快点走。
宫南一走,村子便恢复往常了。
……
咻!
石子从宫南手里飞出。
咚!
石子掉入河里,沉没不见。
命运啊!就像石子,有时候随波逐流,有时候一成不变,有时候又身不由己。
宫南去找丘少冲,是被逼无奈,他只为丘少冲而活。仇恨丘少冲,是他活着的唯一缘由。他必须仇恨丘少冲,他只能仇恨丘少冲。丘少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走了。”
他站起身,神情很疲倦,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