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的变化,代表着心的变化,唯有心中所想与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不符才会产生这种变化。
不经意的一顿,以及刻意的掩饰,使得秦苍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许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东西。
秦苍无需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什么,对于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来说,在决定收割敌人头颅的那一刻,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什么,只凭借身体本能的反应出刀即可。
同样的道理,对于常年接触到杀意的秦苍来说,他也无需过多思考,在感受到这丝异样气息之后,他的识海之中便会自动地浮现出一段相似的过往,待到彼此有了重合,他也就明白了后者身上出现的是同样的杀意。
一个在罗刹魔门之中久居高位的内门长老,显然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对一名刚刚有些名声的后生动了杀意,仅凭嫉妒二字太过牵强,显然还是有着更多的特殊含义。
虽说单凭这一点,还无法肯定田蛟与暗中授意仲叔子与安师正两人派楚中阔前来刺杀秦苍的那位幕后黑手有关,但对秦苍来说,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故而这些天,秦苍看似是独处在房门之内,没有什么作为,实际上他早就已经暗中派人搜寻有关田蛟的一切消息。
......
天色微暗,房门虚掩。
一阵显得有些轻快的脚步声在这片院落之中响起,材质一般的布鞋自青石铺成的小路上走过,发出一道道明显的清脆响声。
便见一位衣着相貌都很普通的布衣男子踱步而来,直向前方虚掩着的房门走去。
平日里这是外门长老及以上的人物方能入驻的地方,周围还有不下十名的罗刹守卫把守,然而现在,除了他走动时传出的脚步声以及偶尔掀起的风声之外,四周再无任何声音,显得无比安静。
过分的安静,便不会再让人感到轻松惬意,反而会觉得可怕。
然而布衣男子心中却是清楚,此刻端坐在房间内的那人,绝不会对这四周的安静气氛产生丝毫害怕的情绪,只会表现得无比淡然,因为,这正是出自他的授意。
至房门外,脚步声骤停,布衣男子恭敬地站在门外一丈远的距离,目光顺着虚掩的那道缝隙望去,不是在窥探,而是在征询里面那人的意见。
“进来。”不多时,房内传出一道声音,有些平和,但更多的是淡漠。
布衣男子的神色更显恭敬,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襟,确认没有丝毫不妥之后,方才缓缓推开房门,稳步踏入其中,在他进入之后,房门很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自动合上。
布衣男子并未有丝毫惊讶之情,只是静静地朝着那一手放在案牍之上,一手正翻阅卷宗的青衣男子走去。
两人的年岁看上去其实并没有太多差距,皆是二十有余,不过三十,然而身份地位却是有着不小的差别。
轻轻合上手中卷宗,青衣男子缓缓抬头,如墨长发之下是一张五官普通但却气质非凡的面容。
“关于田蛟,查到了多少?”青衣男子开口问道,没有丝毫迫切之意,像是一个静默等待解答的提问者。
“皆在此中,还请长老过目。”布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物,微微躬身,十分恭敬地将它交给面前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伸手接过,却是一张没有任何文字的白纸,他却也不恼,只是淡然一笑,忽然指尖灵力涌动,窜入白纸之中,霎那间纸张抖动,一排排密麻文字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浮现。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消息
一排排黑色字迹在青衣男子指尖灵力的涌入下快速浮现,不过顷刻时间,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便是呈现出诸多信息,所记载的正是有关田蛟的消息。
“田蛟,罗刹魔门前任内门大长老田左宗之子,天赋出众,七岁成功感应天地灵气入体,入御灵境,不过两年时间,连破九转,冠绝同辈,离凡境初期之时孤身入海域除妖,遭逢一半步通玄的九头幼蛇,虽身披数创,血流不止,却是死战不退,终将九头幼蛇枭首。”
“后四十余年间,于动乱海域各处历练,广结好友,名声远播,曾于散潮日时同其余七大魔门之中一干风云人物入水中巨塔,入时数十人,出时余三人,田蛟为其中之一,据传获得了魔道秘宝四海腾蛟甲,防御惊人,圣器难憾。有不知名者传言,田蛟曾凭此甲受悟道境大能一掌而不死,至于事出何因,具体何人,皆无所知。”
......
将纸张上所记载的信息一一阅过,青衣男子再度抬首,凝视着一脸恭敬之色,身形微微弯曲的布衣男子,轻描淡写地开口问道:“就这些?”
布衣男子明显一愣,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身子变得更低了些。
“就这些。”布衣男子沉吟道,其言语之际,眼角的余光也时不时扫向面前的青衣男子,似是在观察青衣男子的反应。
然而后者并没有立即开口,凡是沉默了片刻,不知在作何思考。
“若是秦长老觉得这些还不够,那郑某还可以继续去查探,只是如此一来,便要再多花费不少时日。”约莫是在这种静谧得有些压抑的气氛下觉得不安心,布衣男子很快又补充说道。
而他口中的秦长老自然便是在不久前战胜封忌故,成为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的秦苍。
听过布衣男子的话语,秦苍只是轻轻一笑,指尖之上再度透出一缕灵力,浸入纸张之中,有所不同的是,先前他的灵力是作为导引使得纸张中潜藏的字迹浮现,而现在则是化作了一丝火星,将纸张点燃,不多时,他手中的白纸便是化作了一滩碎屑,随着微弱的风声凌乱泯灭。
“不必了,太过主动很可能会打草惊蛇。”秦苍对着布衣男子说道,随即又拨弄起案牍上的一层层卷宗。
“这......”布衣男子呼吸骤顿,额头上似有冷汗浮现,显然是对秦苍此举有些意外。
“呵呵。”瞧得此幕,秦苍脸上笑意更甚,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戏谑之意。
“怕自己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用处,我会把你当作弃子是么?”
布衣男子心中一凛,额头上冷汗更加明显,脸色暗沉,躬身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沉默并不代表平静,现在的他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郑知秋,五岁时投身罗刹魔门山门之中,根骨尚可,但天资一般,尤其对于功法灵术方面的悟性要逊人一等,修为进境方面也没有什么过人优势。以至于二十年过去,你始终是身处外门之中,没有半分晋升之机,表面上挂着个外门大弟子的名头,实际上所做的却多是一些杂役之类的基层之事。这些,我说的没错吧?”
秦苍一面翻阅卷宗,一面对着郑知秋说道,后者仍旧是默不作声,但脸上的种种异色无疑是表明了秦苍所言与事实没有多少偏差。
瞧得此幕,秦苍再度一笑,不再谈论起有关郑知秋的事情,而是转移话锋。
“这世界总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也总充满着令人向往之处,江湖庙堂,风云诡谲,诸如此类。说到底芸芸众生不过是散落在棋盘各处的棋子,而天地便是将众生囊括的棋局,下棋之人纵览全局,而局中之人则总想着探索这方将自己困住的天地,说穿了就是一场博弈。”
“既然是博弈,自然就有才情惊艳,胸藏韬略的将帅,同样也有冲锋在前但却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谁都不愿做被战场风沙所埋葬的无名小卒,而是都想要做在青史上留名的王侯将相。然而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人生来便站在很高的起点,譬如柳三刀,而有些人生来就平平凡凡,譬如你。”
“人本身是没有什么贵贱之分的,但因为先天出身的缘故,很多事情在那一刻起便注定了高低,有可能你穷尽一生的辛勤努力都抵不上旁人先天的起点,这却不能怪你,只能怪那虚无缥缈而且可笑至极的命运。我看得出你对这所谓的命运心有不甘,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所以你在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契机。”
言至此处,秦苍的目光陡然间将郑知秋锁定。
“这是你选择帮我做事的原因,同样也是我愿意让你帮我做事的原因。”
秦苍大有深意地看着郑知秋,继续说道:“一个人的出身起点可以很低,但心却不能低,心低了,便注定了你只能在地上爬行,而无法像雄鹰鲲鹏那般翱翔天际。现在,你明白为何外门之中弟子众多,我却偏偏让你帮我打探田蛟的消息了吧。”
郑知秋深吸一口气,终是不再沉默,缓缓开口说道:“因为他们的心已经低了,而我的心却不曾低下。”
“不错。”秦苍带着些许赞赏意味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就不担心我是田蛟刻意安排接近你的吗?”郑知秋突然问道。
秦苍笑道:“我从不做这种没有必要的担心,更何况你即便真是田蛟所派来的人,那也无妨,他可以让人刻意提供一些他想让我知道的信息,我同样也可以这么做,说实话,论虚实诡道,我还从来没有惧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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