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显然已经醉了,一张俏脸如同盛开的牡丹,美不胜收。公蛎一阵心动,恨不得上去摸一摸她滑腻的脸蛋,不由自主将脖子伸了出去。苏媚仿佛猜到公蛎想什么,斜睨着他,吃吃笑道:“龙公子,你看我美吗?”一双玉足在他面前轻轻抖动,涂了丹寇的脚趾甲红艳欲滴。
公蛎只觉得口干舌燥,忙不迭道:“美,美,当然美。”他竭力想说出一些形容女子美貌的诗句,但越是紧张越是一句也想不起来。
苏媚嘟起丰满润泽的双唇,娇嗔道:“龙公子定是故意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否则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
公蛎想起苏青之死,心里咯噔了一下,更加手足无措,摆手道:“不是不是……”
苏媚咯咯笑了起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苏青死啦。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她本来能活千年的。哈哈,这可真是最奇特的死法。”她笑得十分灿烂,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痛。
公蛎不知该如何接腔。小妖从花丛中探出头来,一脸焦急。苏媚娇声叱斥道:“小妖走开!”小妖的脑袋嗖地缩了回去。苏媚眼神朦胧地望向远方,道:“你知道吧,青儿和我探讨过无数种死法,却从没想到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老婆子手里。”
衣服从她的左肩脱落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和半个凝脂一样的肩头。要是往日,公蛎早就耳热心跳,眼睛滴溜溜乱转了,可今日,他却突然没了兴致。
公蛎斟词酌句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也不要太伤心。”
苏媚一眼瞥见公蛎抱在怀里的包裹,撅嘴撒娇道:“拿来!”
公蛎忙藏到身后,支吾道:“一件破衣服……”
苏媚过来抢,整个人都扑在了公蛎的怀中,身上的香味几乎让公蛎不能自持。她打开包裹,将已经失去灵气的衣服捧出来,在脸上摩挲。
公蛎嗫嚅道:“这是苏青的……”
苏媚的眼睛亮晶晶的,却不见泪水滴落下来。她十分麻利地将包裹重新包好,歪着头呵呵地笑:“你瞧,我说对了吧?一开始我就劝她,不要太天真。所谓的情比金坚,终究会被世间的柴米油盐消磨殆尽。而人世间,最难理顺的便是婆媳关系,她却不信……她说只要她一片真心,便是块石头也捂得热……她非要舍弃了所有,一心要陪她的相公白头到老……这个傻瓜,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还把全身的灵气都去掉……”
公蛎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过程了,只能默默地听着苏媚的疯言疯语,内心却极其煎熬。
苏媚看到他的窘迫,笑得花枝乱颤,斟满酒递予公蛎,娇声叹道:“公子,你说这世上,有没有男人会真心爱一个女子?”她左手顺势搭在了公蛎的肩上,一双凤眼半睁还闭,睫毛微微抖动,只怕公蛎轻轻一拉,她便要倒到公蛎的怀中去。
公蛎虽然在风月场中混过,却同这种感觉完全不同,顿时浑身僵硬,结结巴巴道:“当然……当然,在下便是一个……用情专一……之人。”
苏媚斜睨着眼儿,娇嗔道:“不知道谁家姑娘有如此福气?”她呼出的气息带着香味扑面而来,让公蛎几乎窒息。苏媚往前凑了凑,脸几乎贴在公蛎的耳朵上,呢喃道:“毕公子,你喜欢我吗?”说着将脸放在公蛎的肩头,双手蛇一般缠住了公蛎的腰。
公蛎梦寐以求的时刻,竟然如此不经意地实现了,但苏媚叫的却是毕岸的名字。若是以往,公蛎早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扑上去了,可是今日,公蛎满怀心事,心乱如麻,竟然全无心情,一时间手足无措,身体僵直。
苏媚却越抱越紧,将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脖颈处,叽叽咯咯笑个不停。
公蛎呼吸越来越紧促,忍不住要去亲吻苏媚的耳垂,却觉得脖子一阵清凉——苏媚的娇笑声不知何时变成了无声的呜咽,肩头耸动,泪水奔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公蛎听凭她在怀里无助地痛哭,突然生出一份别样的情愫来,这种感觉无关情欲,无关容貌,只让人觉得爱怜和疼惜。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公蛎叫道:“是我偷吃了那块腌肉!”话说出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苏媚直起了腰,长睫毛上依然挂着泪珠,怔怔地看着他。公蛎扬了扬脖子,大声道:“苏青的死,责任在我。”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那晚偷吃腌肉及戏弄道士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胸口的一口浊气吐出,感觉说不出的轻松:“对不起,是我害了苏青。你若是难受,要打要骂随你。”他第一次直视着苏媚的眼睛,不带一点色相。
苏媚突然破涕为笑:“别往自己身上贴金了。苏青同她婆婆的关系,早不是一块腌肉的问题。”
公蛎不怎么懂苏媚这句话的意思,顿时泄了气,强绷出来的一脸正气和坦然又恢复了惯常的无所适从和彷徨迷惑。苏媚温柔一笑,轻轻抱住了他,将头放在他的肩头。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一群欢乐的秋虫在合唱。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公蛎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到小妖在后面连追带赶急躁的声音:“毕公子,您等我通报一下……”
苏媚从公蛎的脖弯处抬起头来,向后笑道:“你来了?”她后退了一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神态坦然道:“毕公子请坐。”
毕岸站在公蛎的正后方,表情肃然。公蛎不知是尴尬还是嫉妒,心中说不出的沮丧。
毕岸一言不发,双手抱肩站在那里。小妖跟过来,斟了一杯茶,深深地看了苏媚一眼,又顺势瞪了一眼公蛎,默默离开。
苏媚脸上的泪光犹在,发丝也有些凌乱,但更显出一份梨花带雨的风情。她斟满了酒,刚放在唇边,又伸手递给毕岸,微微笑道:“你也来一杯?”
毕岸摇摇头。苏媚一饮而尽,喃喃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难得今晚毕公子来陪我,今晚的酒也算尽兴。”她似乎忘了公蛎的存在,这让公蛎十分抓狂。
苏媚又斟满一杯。公蛎夺道:“你不能再喝了!”
苏媚像是突然发现了他,讶然道:“龙公子……也在?”公蛎又气又急,皱眉道:“苏姑娘,你喝多了。”
苏媚笑了起来:“我没喝多。你走吧。”公蛎不愿离开,对她的逐客令充耳不闻,只是退到一边。
苏媚眼睛瞟向毕岸,吃吃笑道:“毕公子,我等了你一晚上啦。你有什么要问的?”
毕岸剑一般的眼神凝视她的眼睛,但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眼睛转向他处:“杀死苏青的王婆,今日未时死在了牢狱里。”
公蛎又大吃一惊:“她死了?”接着幸灾乐祸道:“死了才好!这个老妖婆,要不是她,苏青也不会就这么去了。”
毕岸皱了皱眉,不理会公蛎,继续道:“仵作说她是突发心悸而死。”未等他说完,苏媚飞快道:“不是心悸,是她吃了我的特制花粉。”
公蛎的嘴巴张成了圆形。苏媚轻描淡写道:“县令夫人定了一批香粉,我今日送货,正好遇到府衙的狱卒,我同他有些交情,看他正好要给王婆送饭,便顺手在她的饭菜里下了一点无香无味的花粉。”苏媚抿了一口酒,嫣然笑道:“你也知道,有些花粉的功效,足以杀人于无形。”
公蛎看着她柔美的脸庞,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苏媚轻轻松松道:“我还惦记着明天一大早再去一趟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死了。可惜了,没能亲眼看着她咽气。”
毕岸看着她,缓缓道:“她的行为自有国法处置。你不该杀她。”
苏媚扬起下巴,尖刻道:“我不杀她,苏青就活该由她杀了,还被死后开棺任她母子凌辱,而她却逍遥自在,安度晚年?嘿嘿,这世间,既然老天爷做不到公平,那我由我替天行道好了。”
毕岸不言语,一张英俊的脸如同雕像,在灯光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呈现出一个绝美的侧影。苏媚挑起眉毛,道:“她好歹算是你的故人,你当真如此冷血,看着她白白送命?”
毕岸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声音仍是淡淡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苏媚冷笑道:“她选择的普通人家的平常生活,不是死于非命!亏你还把匡扶正义、维护刑律挂在嘴上。既然最终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那还要国法刑律做什么?”
毕岸似要辩驳,又闭上了嘴。公蛎小声道:“其实都怪这个王俊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非要搞出个什么具表上书救老娘出来,全然不念一点夫妻之情。”
自毕岸来后,苏媚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公蛎一眼。毕岸却嫌公蛎多嘴,十分生硬道:“人死不能复生,王婆这事你知我知他知,以后休要再提。苏青之事,就这么算了吧。”说着拿起苏青的那件衣服夹在腋下,转身离去。
苏媚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叫道:“我偏不!凭什么不该死的人都死了,王俊贤还得活着?”
毕岸站住,道:“此事我自会处置,你不要插手。”
苏媚端起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毕岸头也不回:“听不听随你。但是香粉之类,终归还是有痕迹的,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