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点点头,道:“对联只对三副,各位同道可任意出上联,内容必须与今天的文会和环境有关,由其他人对出下联。对联之后,再议作诗,不过对联只分优胜,没有奖励。现在,各位就可以出上联了!”
“宋大人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看倒不如由宋大人来出这第一联,也能为文会取个彩头。”悟庸子冯庸道。
“冯夫子说得极是,这第一联必须宋大人来出!”
“冯庸总算说了句爽快话,这个提议不错!”
“这第一联本就该宋大人出,冯夫子不过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而已。”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既然如此,本县也不推辞,就来出这第一联,权作抛砖引玉。”
宋别径稍作沉思,便道:“琵琶亭文会是我浔阳县盛事,又在浔阳江畔举行,而浔阳江原本由三条支流汇聚而成,那我就出一个上联‘笑看三江水’吧。”
在简青书看来,这上联其实非常普通、并不出彩,唯一值得赞许的地方就是和今天的文会扣题紧密,而且能够体现出宋别径这个一县之尊的豁达心态。
不过转念一想,大约这第一联不过是个暖场,宋别径也不好出得太难的缘故。
众人简单思考一下,便纷纷有了下联。
冯庸率先起身,抬手指着琵琶亭外不远处,道:“老夫观江畔有一叶扁舟,舟中渔夫垂钓多时,就对一个下联‘垂钓一叶舟’。”
众人顺着他的示意看去,浔阳江上果然有一个渔夫在垂钓,不由得轰然叫好。
“不好不好。冯夫子讲究中庸之道,就连对对子都是如此,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宋大人的笑看三江水豁达大度,冯夫子的垂钓一叶舟却只是讲了个事实而已。”
不料四平老人谢长亭却道:“大家请看,如今浔阳江两岸,柳枝干枯,尚未发芽,老夫得一下联‘羞藏两岸柳’。”
他这个下联,既描述了柳树冬天刚过、春天还没有到来的姿态,但一个“羞”子,又不显得萧索零落,果然是好句,众人又是鼓掌。
冯庸和谢长亭一带头,现场的氛围也就渐渐热了起来,大家纷纷报出自己的下联,其中浔阳笑笑生郑无谓“喜吟五经诗”、执中先生黄贯中“愁听一岸风”都算是不错的下联。
众人对得都差不多了,却见顾玉清站起来道:“各位先生,学生觉得宋大人既然以水切题,那么以山对之才最贴切。大家请看,浔阳江畔,除明溪山外还有四座山峰,山岳山岳,以山为岳,学生就对一联‘轻拂五岳云’。”
他这对子一出,那十几个年轻的儒士们便轰然叫好,声音前所未有的大,隐隐然把他当成了带头人一般。
宋别径点头道:“不错,‘笑看三江水’对‘轻拂五岳云’,无论是字面上,还是意境上,你这下联确实对得更加贴切一些,稍微胜出一筹。”
宋别径这么一说,等于是他这个出对人认可了顾玉清的下联为优胜,而且这下联确实对得也不错,众人都无话可说。
顾玉清见自己胜出,一脸得意,朝四周拱了拱手道:“承让承让。”然后便施施然的坐下。
简青书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道:“还轻拂五岳云,这漫天雨丝,哪里来的云?”暗自庆幸还好简红鲤当初没有看上这个渣滓,要不然真是恶心也恶心死了。
见再没有人应对,李纲便道:“第一联顾玉清顾公子胜出,接下来进入第二联,不知道哪位夫子能出一个上联?”
第26章 地为棋盘山为子
“李夫子是文会发起人,不如由你来出这一联?”执中先生黄贯中提议道。
“老夫就不献丑了。”李纲推辞道:“既然是文会,便是以文会友,不分你我,不分长幼,哪位同道有好对,直接出来便可。”
“既然这样,学生灵机一动,想得一个上联,但下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下联了,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对对看?”一个青年儒士从人群中站起来。
“世兄请说。”李纲拱手道。
“学生也是受刚才顾玉清顾公子提到山岳的启发,突发奇想,这大地犹如棋盘,浔阳江有如楚河汉界,两岸山峦犹如棋子,因此得一上联‘地为棋盘山为子,何人能下?’,请大家对下联。”
“好联!”他这上联一出,四平老人谢长亭忍不住首先喝起彩来,其余的人也纷纷点头,对此联大加赞赏。
这上联确实出得有水平,既有想象力又有大气魄,而且难度比宋别径暖场的第一联“笑看三江水”要难得多。
众人思考了很长时间,这次依然是悟庸子冯庸第一个出声:“老夫就取浔阳江之景色,对下联‘心如江河念为船,哪个敢渡!’”
浔阳笑笑生郑无谓随后跟上:“我也取江景,江做玉杯水做酒,哪个来饮!”
四平老人谢长亭也不甘人后:“你以山出对,我也以山应对,山作泥丸江作洼,谁人敢跨!”
接下来就没有人再出声了。
不过这三个下联虽然对得工整,也各有各的意境,但气势与上联“地为棋盘山为子,何人能下?”相比,确实相差太多。
对对子这种游戏,本就是百家士子最基础的学问,甚至许多几岁的孩童都玩得精熟,对子工整与否、应对是否得当、上下联水平是否匹配,一眼便能判断,因此那个出上联的年轻儒士有些踌躇,沉吟着没有说话。
等了半天,终于又有人应对:“雷为战鼓电为锤,谁人敢敲!”
这个下联一出,但有个年轻士子便“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赶紧捂住嘴。简青书看到有几个老先生在笑出来的那一刻生生止住了,只是脸涨得通红,应该憋得十分辛苦。
也难怪,这下联就连简青书都看不过去,不仅和当下的环境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文字粗疏,意境一点也无,如果把它和上联放在一起,简直就是个笑话。
那个应对的青年士子大概也觉得这下联水平太差,只是当时忍不住顺口诵出而已,见到这样的场景,满面羞惭,看也不敢看大家,只是一手点心一手美酒不断往自己嘴里塞,用吃喝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就这么一打岔,有人又有了新的思路,出声应对道:“石为枕头路为床,我自独眠!”
这一联的思路和前面几联不太一样,算是另辟蹊径,但终究还是不如悟庸子冯庸、浔阳笑笑生郑无谓、四平老人谢长亭那几联。
眼看再没有人能够应对,顾玉清却又站了起来,施礼道:“我有一联,还算工整,‘云当信笺峰当笔,谁人可书?’”
他这一对,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这下联确实也对得工整,字面意境比前面的那些明显要好,大家又都不绝口的称赞。
就连简青书都不得不承认,顾玉清这个小白脸对对子还真有一手,不过一看见顾玉清那样子,他就心烦无比,也许这是前任记忆留下来的后遗症吧!
突然,简青书大脑之中有灵光一闪,这“地为棋盘山为子,何人能下”的上联,和前世明朝洪武年间内阁首辅、右春坊大学士、《永乐大典》主持编纂解缙解春雨对过的一副对联竟然极为相似。
话说那解缙与徐渭、杨慎一起被称为明朝三大才子,自幼便才学过人,生性刚直。一次,某尚书宴请几个权臣显贵,派人叫解缙前来应对作诗,想当众奚落解缙一番。
解缙来到尚书府,却见大门紧闭,下人让他从侧门进入,解缙站在大门口,既不进小门也不离开。
尚书听闻,走出来大声说:“小子无才嫌地狭”;解缙回答一句“大鹏展翅恨天低。”尚书听了很是吃惊,这小子口气不小,忙命人打开中门相迎。
解缙刚刚入席,一个权贵便以其出身贫寒,嘲笑他母亲在家做豆腐,父亲挑上街叫卖,对他说:“听说才子能出口成对,今日请你以你父母职业为题如何?”
解缙听了,不慌不忙地吟道:“户挑日月上街卖;手把乾坤日夜磨。”
众人听了,无不拍案叫绝。
另一个权贵见解缙身穿绿袄,便也出一上联讥讽他:“井里蛤蟆穿绿袄”,解缙见那人身穿红袄,马上反击:“锅中螃蟹着红袍”。
那显贵听了暗想,这小子好厉害,我把他比作活蛤蟆,他却把我比作死螃蟹,但又无从发泄,只好自认倒霉。
酒过三巡,尚书想要压服解缙,用手往天上一指,说:“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解缙听了,用脚在地上一顿,说:“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能弹!”
尚书见他口气虽大,但确实有才华,对他奈何不得,也只能啼笑皆非。
“地为棋盘山为子”和“天作棋盘星作子”虽然有些改变,但思路是一样的,只需要将解缙所对“地作琵琶路作弦”稍作改动,与琵琶亭文会适当结合,便能对出一个好对子。
简青书一下子就有了主意,今天要不杀杀顾玉清这个小白脸的威风,都对不起红姐这几天对自己的照顾。
想到这里,简青书咳了一声道:“这‘云当信笺峰当笔’虽然不错,但我觉得还是不如冯先生的‘心如江河念为船’,形象是形象了,气魄也有,不过要说文意悠远、思想深邃,冯先生却是远远胜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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