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贵不甚在意,神情平静的为三人斟茶:“即便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庄季出手,等嬴冲回来再说。你对她动手,那是不敬皇室,可现在嬴冲要寻她晦气,打了也是白打。”
庄季神情不解,不过他却知薛平贵是为他好,也就再未吭声。
而此时周衍,却忽然出言:“其实也不止是上官小青吧?如今我那些父母兄弟,也都不看好这一战。你们也知我二叔,亦为军中宿将。他说嬴冲之前几战,虽是胜的漂亮,战绩彪炳,尤其是宿州火烧匈奴二十万人,可谓大快人心。可这都是用计取巧,从未经历过堂堂之战。可这次与匈奴野战,情形与之前大为不同。”
庄季眉头微皱,下意识的就欲反驳,可最后却是轻哼了一声,一阵沉默。周衍他说的是实言,并非是在说嬴冲坏话。
且他近日,也听家里人说过此事,同样都是一边倒的不看好,还仔细分析了这一战,双方的各种利弊,认为嬴冲的胜算,只有一成。
庄季虽觉不爽,可却知家里人并非胡言乱语。庄氏一门除他之外,脑瓜子都很不错,他父亲在军中,甚至还有智将之称。
“我也曾听一位宿将说过,嬴冲他欲与匈奴左翼七部战于冀南,实在过于冒险。此时最好的方法,是完全放弃冀州。以数十万大军,退守楼峰口,一样可威胁匈奴侧后。”
薛平贵也笑:“可你们也知那家伙性情,只怕是放不下那冀南冀中近千万大秦子民。退守楼峰口,他是万万不肯的。”
不止是嬴冲不肯,那位天圣帝,也同样不愿见冀南沦落,凉州危急。
周衍不禁斜睨了他一眼:“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薛平贵闻言哼了哼:“忘了么?如论正面堂堂之阵对决,嬴冲他在嵩阳书院,可从未有过败绩,整个大秦境内英杰,都没人是他的对手。”
“那是纸上谈兵吧?兵棋也能算数?”
周衍一声嗤笑,然后神色怅然的看着北面:“昔年的赵括,也是如他一样的信心十足,且都是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大军。他们两人的情形,何其相似?我现在只希望,他这次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这一战,其实输了也没甚紧要——”
正说着话,那边庄季却把拳头重重一拍:“你们看那边!我认得他。”
薛平贵与周衍,闻言都疑惑的往窗外看了过去。
轻云楼附近几家酒楼,因生意兴隆,贵人云集之故。旁边的街道,也形成一条大型街市。
而此时正值傍晚,距离宵禁仍有一个时辰,正是这条街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只见街道两旁有无数马车停靠,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薛平贵见状,不禁唇角微挑。如今咸阳城内,能有这样的安宁,可都是全靠了嬴冲那接二连三的捷报,使咸阳人心大定。
只是这民间虽稳定了下来,可在朝中上层,那些世家贵阀,却反是人心浮动。
人多了也不好,他运气于目寻了半天,才找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而后面色微变。
“那个人,是叫袁祥?我记得此人,是百里家的一位食客?”
周衍闻言亦若有所思:“那是谢相家的马车,周围几人中,有一位东河裴家的子弟——”
薛平贵不禁皱眉:“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那百里家,毕竟是勾结敌虏的罪族。”
“只是食客而已,又非是百里家的族人。”
周衍冷笑,目中含着嘲讽:“谁不知如今这满朝之中,最希望嬴冲败于匈奴之手的,就是那位姓谢的参知政事。”
之前嬴世继出任破虏军节度使,那位可也出了不少力气。这次嬴冲败了也就罢了,天圣帝不能不向政事堂低头。可如是嬴冲胜了,那么这朝局,就有好瞧的了。
可惜这可能,微乎其微——
薛平贵则是奇怪的看了周衍一眼,天水周氏正是那谢灵的钱袋之一,每年都会援以百万金。可听来这位,似对谢灵颇为不爽。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庄季却是一声怒哼,蓦然起身疾奔了出去,同时怒喝道:“我去揍他们!”
薛平贵与周衍二人,都不禁为之愕然,又齐齐苦笑,想到这岂非正是庄季的性情?
※※※※
同一时间,凉州定武城内武德王府,武德郡王蒙进,正看着手中的一张符书。
半晌之后,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不意故安国公他,竟有此等佳儿!”
说完之后,蒙进目光转向了身边,正端坐于一侧的长子蒙文:“传令给蒙山,西林郡那边的连堡,可以暂停了。剩下的七百万金,我另有他用。”
蒙文闻言,却是神情错愕:“可是那左谷蠡王,如若挥军西进怎办?西林郡无险可守,也只有这连堡,才可能挡住匈奴兵锋。”
“西进?”
那武德郡王冷笑:“这可能性太小,已无需考虑!”(未完待续。)
三九零章武德武威
“微乎其微?”
蒙文一阵发愣,皱眉道:“可那左谷蠡王一旦击破安国府军,必定西进凉州。”
心想这可能性,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微乎其微吧?而是一定会西进才是。
“可如他破不了安国府军呢?孤不太看好他,嬴家的那个小鬼,可不容易对付。”
蒙进失笑,竟将墙上挂着的西林郡舆图取下,而后随手丢到了一旁,
他研究这图已经半月,想着该怎样抽调军力,抵御匈奴左翼七部西进,可如今却都已成了无用功。
“父亲的意思,是那左谷蠡王会输?”
蒙文已经会意过来,然后神情诧异不已:“这如何可能?匈奴四十余万铁骑,哪怕一时战局不利,亦可在野战中进退自如,怎么可能会输?”
草原牧民的骑射之法,最使人头疼的地方就在于此,很难给他们致命打击。形势不利时,往往只需稍稍后撤,就可重整大军。
匈奴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们的体格,也不是靠那强弓大弩,而是那来去如风的战法,
“他是输定了!除非是那个小子,脑袋忽然变蠢——”
蒙进这般说着,却见蒙文一脸的不服。他却也没再解释,只是指了指墙角的一座兵器架:“那张弓看见了没有?你可去拉拉看,三十次为止。”
蒙文半信半疑,走过去将蒙进的那张弓取在了手里,发现这是他父亲很喜欢的一张万牛弓,颇有来历。
他先尝试着拉了拉弓弦,却发现那弦线不知因何故,略有些松了。蒙文没怎么细思,就随手调整了一番,紧了紧弦线。
之后才又继续开弓,一连十五次,都是满弓之后才放开。而也就在蒙文,拉到第十五次的时候,他的面色顿时微微一变,停了下来。
蒙文修至大天位境的神念,已感应到了这弓内的不妥。继续下去,只怕这弓会毁掉。
“为何停住?”
蒙进笑了起来:“继续!一根弓弦而已,虽也值钱,却远及不得这弓本身。”
蒙文唇角抽了抽,随后也再不犹豫,继续张弓。到第二十五次的时候,那弦线就已‘篷’的一声,崩散开来。
蒙文毫不意外,若有所思的看着。心想干旱少雨似凉州,都是这样的结果。可见那冀州之地,会是何等样的情形——
是因潮化之故么?不对,这弓弦之所以如此,可并非仅仅只是因潮生变。而是从北方干寒所在,骤至热潮之地,所引发的一系列变化。
据他所知,那南方之地,制弓的工序与北方,可是大不相同。而今年秦境北方四州的天气,酷似楚南。
“孩儿明白了!可那匈奴人,难道就无一人察觉?”
武德郡王蒙进摇头:“孤这张弓,也****都有专人照顾,且其本身亦为擅射之人,又可曾察觉有异了?匈奴人爱惜弓箭,日常将手中之弓视如性命,时时涂油保养。可也正因此故,才会忽略内中究竟。”
即便是他,也是在知晓了天圣帝,暗中将大量藏弓送往冀州,才看出了些许端倪。
“射上十几次不就知道了?”
可蒙文话才说到一半,就想起自四月十三日,匈奴左部七翼从宿州退兵之后,双方就都默契的息兵不战,静候决战到来。
那些匈奴骑士的弓,这段时间估计都没动过。
“原来如此!是孩儿多虑了。其实无论那匈奴是否察觉,那位安国公都已有了七八成的胜算,冀州那边确是无需担忧了。”
关键是如今,那匈奴人即便已经知道了弓弦有异,也一样是无可奈何。他们可没地方,再去寻找五十万张强弓装备。
当这句道出,蒙文的胸内,就有一股兴奋欣喜之情,油然升起。武德王府与北境匈奴乃是死敌,彼此间征战不休。尤其冒顿弑父崛起之后,常年侵扰边境,使武德王府不堪其扰。
这次那位安国公,如能重创那匈奴左翼七部,无疑是个好消息,可以使凉州面临的压力大幅减轻。
武德郡王蒙进则不禁失笑,他这孩儿,总算没蠢到家。
“如此一来,朝中政局必将大变——”
正说着话,蒙文却微一凝眉:“孩儿记得之前有军报说,固原霞县有明教教徒生乱,聚众五万人。”
这已近乎是明目张胆的纵敌,使匈奴左翼能够在这几日抽出更多兵力,应对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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