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之誓 (苍岚)

就算肉身在一定期间之内永不疲倦，但莱斯林的心与精神还没有完全超越人类的范畴，他也会疲倦，也会恐惧。

……

在漆黑的夜中，除了明月之外，如今唯有一处特别显眼。

那便是法雷尔庄园的所在地，虽然青黑色的烟柱已经淡却，但那里却闪烁起了奇妙的磷光。

就如同几千万的萤火虫，从大地的裂缝上涌出一般，又在半空中折返归来。

“哼……果然还是不行么。”

亚哈·斯雷冷哼一声，放弃了不可能实现目标的努力。

“这讨厌的封印，居然在这千年之中还被附加了自我修复的功能……其实需要一个星期也就绝对可以彻底破解了吧。”

但是，一个星期？第二天下午之前，有关情报就会被放在圣教系统最高层的面前。

第四天，就会有一队真正的精锐，做了充足的准备赶来。

以圣教的力量，就算凑十几个黄金级都拿着圣物，再来几队白银级当炮灰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在全盛时期的亚哈·斯雷碰上这样的阵容都会考虑一下是否要正面与之硬拼呢。

如果是现在这个动弹不得，还被封印着的状态，死亡当然不太可能，但一定会再次被打入最深的虚弱状态，并且被加固封印，至少千年之内都没有逃离的指望了。

而那个时候，指望莱斯林为它流血卖命帮忙解放？对此，哪怕是再天真的小孩子都不应该抱有太多的指望。

毕竟，莱斯林身体内的力量，包括那一缕最珍贵的本源，与它的联系都几乎被完全切断，从这边施加压力是不可能了。

说不定，他还会巧妙地编织谎言，骗过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大英雄，在重新封印自己这个恶魔的过程中出了大力……也趁机窃取了更多的本源力量？

人类中能让它正眼相待的杰出人物其实是少数，但唯有人类的心机，却让这个古老的怪物都感到恐怖。

如果这边再不做点什么，说不定莱斯林那边就会打起别的主意背叛呢……那个家伙，若是得不到想要的利益，随时背叛都不奇怪！

所以，现在也只有靠自己才行了……

亚哈·斯雷发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回的冷笑，接着，它毫不迟疑，又对着封印拼尽全力发出了冲击。

这一次耗费的力量相当之大，却也没有冲破残破的封印，不愧是白之王的手笔，又有千年来的层层加固。

但至少，封印上的破损变得更大了……变得不再是只能让一点气息泄露出去的程度，而是足以送出物质。

哪怕，它拼尽全力也只送出了和豌豆相仿的一个小肉团，对于身高百尺的它而言比皮屑也强不了多少。

但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肉团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开始了飞快地变貌。

当它落地的瞬间，已经长出了五只眼睛和八条柔软却有力的纤细的腿。

就像是软体的蜘蛛一般，它迅速地爬行了起来，直到爬到了一具尚未完全冰冷的尸体之上。

在一阵毛骨悚然，若是有人听到必定会恶心呕吐的声音之后，响起了铠甲的叮咣声。

本笃骑士……或者说原本活着时被称做本笃的“那个东西”，再次站立了起来。

虽然生机已经消退，但附近仍然算得上浓郁的青黑色雾气却大量地向这个身体中涌入。

转眼，就达到了不亚于如今的莱斯林的程度！

第五十三章 勇气与暴怒（下）

“那么，我们这就走吧。”

朝身后曾经的“同僚”，如今的“奴仆”们招了招手，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本笃”不由得自嘲道:“虽说这身体原本也是人类中的杰出者……

但哪怕只是本体的一个肉块，都应该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居然会没有办法完全压住这肉身的本能啊……”

甚至他现在还有种想要说句俏皮话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被强压下去了。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原本，他还有考虑过，干脆只把自己的灵魂和意识完全转移出来附在某个人类的身体上逃离，隐姓埋名几十年，等待风头过去之后再慢慢恢复力量。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样做不可行……其实也不一定是不可行，但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做的后果。

对于亚哈·斯雷这样的存在来说，肉身被看得并不是十分重要，如果有足够的力量补充，就算只剩下一个脑袋也能够重新长出全身。

它最为重视的是自己的意志……从太古时代到今天，它受过许多次伤，每一次损失的血肉可不会自己回来，而是得慢慢长。

毫无疑问，身体的组成物质看起来差不多，但肯定已经被完全换过不止一次了。

然而，这份意志，寄宿在灵魂上的意识却是从那个时代绵延下来的。

如果数万年的意志被区区人类所污染、扭曲的话，那真是莫大的屈辱了。

意志总是要顺从现实基础的，若是附身在人类身上，总得进食吧，接着又有排泄。

身上会染上污垢，会掉头发，活动时间长了会累，吃多了会腹胀，偶尔还会肚子疼……一想到要变成这样的话，亚哈·斯雷就不可能冷静的下来。

“那么，就必须把封印完全破坏，把本体放出来才行，去铲除剩余的节点也就是必须去做的事了……”

他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已经变成了丧尸的士兵和骑士。

虽然他们由于生前有一定实力，刚才又接受了比较高标准的改造，但单纯靠步行走太长的路，把力量白白浪费掉终究是很愚蠢的事。

那么——

本笃当即张开了嘴，从其中发出了奇异的音调，和当初琼恩·法雷尔带领众多人一起念得相仿，但其中却蕴含着百倍的恶意。

应和着这音调，周围残存的雾气几乎都聚拢了过来，原本还像是一个个黑色的云团在滚动，随即则变成了一匹匹奔跑着的梦魇战马。

可惜，雾气的量也是有限的，只是堪堪足够形成十匹而已——还有一部分则用来制造了一只更加庞大的坐骑，那是为了本笃自己准备的。

虽然亚哈·斯雷并不会珍惜这一具分身，甚至在逃离成功之后必然会销毁这一耻辱的印迹，但在成功之前，却必须要仰仗这具分身的活跃。

所以，还得暂时保护好才行……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黎恩和莱斯林的战斗却已经快要到了尾声。

莱斯林真的弱吗？就连黎恩也不得不表示，哪怕前世的他对付莱斯林也没有办法随便就能胜利，对现在的他而言更是棘手的强敌。

但莱斯林还没有到达不用呼吸的地步，或者说，就算他现在真的有这个能力，也还没有意识去使用。

因此，黎恩要做的也就很简单了。尽管愤怒的火焰仍然在他的胸中燃烧，也无法完全掩过他的理智。

有了万物怀表与琼斯的帮助，制造毒气并不会比液体的毒药更加困难！

虽然恨不得在这里接着打下去，直到抓住一个机会能将莱斯林砍成十七八段，再把每一段都在地上碾轧摩擦到变成肉酱，最后浇上火油燃烧三天三夜……

但比起这个，黎恩的身上更负担着不可逃避的责任。

拯救这一城人的性命，避免亚哈·斯雷脱身后更多的人的受难，在这事件之中积累威名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一点点累积优势最终到达可以减缓乃至于阻止月汐兽潮，并且把其幕后黑手拖出来打到死——虽然并没有哪个神明将这些重担强压在黎恩的身上，他却主动选择了背负。

如果他没有这么做的话，如今的他多半也不会拼尽全力参加这场七国之冠争霸赛，光靠着一点先知先觉和万物怀表，就已经足够他成为年青一代中的成功代表，拥有光辉灿烂的一生……考虑到实力的增长以及制造延寿的药物，或许是数百年的传奇生涯也说不定。

反正放着不管，月汐兽潮多半也不可能把整个人类社会全部摧毁不是？

然而黎恩选择了主动承担这些责任，都已经放弃了那么多看起来十分美好的可能性的他，此刻就算再痛恨和愤怒，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莱斯林而改变心意。

在这个瞬间，莱斯林在黎恩的眼神中再清楚不过地读出了轻蔑，甚至是不屑一顾的感情。

“你这混蛋——！”

你算什么？不过是在我的剑下苟延残喘，居然还想着蔑视我？！

被这轻蔑激怒了的莱斯林全力挥出一剑，然而在关键时刻，却又被黎恩以精妙的剑术和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所抵挡。

也就在这个时候，黎恩突然挤出了得意的笑容。

“哼，原本的你不该这么没有理智的，《刻苦利息马斯之书》上的秘招，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呢。”

“什么？”

作为见多识广者的莱斯林，对这个名字稍微有些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那是什么书……比起这个，他体内的那一缕不朽的本源居然在这个时候颤动了一下，就仿佛是对那个名字做出了什么反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