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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 (东晖)



堡内两侧的壁上都掌着灯火,因此在看不到日头的梯台之上,倒也并不昏暗,等走到了平地处,甘斐终于看到了侍奉主家的仆人和卫士,当然,甘斐心里清楚,这些仆人和卫士也都是妖魔变化的。

拐了好几进,又攀上了一层楼,终于看到最里厢的一座厅堂打开了两爿大门。一个妖艳的女子扭扭捏捏的刚从厅堂内退出,在经过甘斐身边的时候,还媚笑着对甘斐眨了眨眼。

嘿,这小娘子长的不差,甘斐目光在那妖艳女子的脸上扫了一番,这应该是个有法力有身份的女妖,不然以这样的风情,怎么也应该在昨天宴席上的歌舞中出场。

甘斐转着念头,进入了厅堂之内,十数个桌案软席排开,有两个席位上却已经坐着人了,甘斐抬眼看去,发现一个正是那清古先生仲林波,只不过现在他没有再穿昨日穿着的绛袍,而是重又恢复了一袭白衣,就是嘛,甘斐回想着小师弟姬尧预知之术中所说的情形,觉得还是看到仲林波穿白衣更顺眼点。而甘斐再看另一人时,却有些意外,竟是那个满脸疙瘩的家伙,满嘴酸文的时寔?怎么?因为那又臭又长的什么狗屁《屏涛赋》反得了城主的另眼相看?也在今天早晨的受邀之列?

时寔原本面有得色,料想是昨日席上一番洋洋洒洒的斐然美文感动了城主,此际正在肚子里打着腹稿,有心在看到城主时,再以精奇华章奉上,待看到是那讨厌的红脸滕祥步入时,神情一沉,现出鄙夷之色来。

莫名其妙,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撩拨爷,爷几时得罪你了?一见爷就是这个死形样?甘斐没好气的想到,在樊公泰的指引下,再次大喇喇的坐到了时寔的上首。

仲林波一抬眼,看了看甘斐,然后又行若无事的垂下眼神,略顿一顿,再次抬眼看向甘斐,却发现甘斐也在直视着他,便淡淡笑了笑:“你好,滕兄。”

这是仲林波第一次对自己的回应,甘斐大喜,也点了点头:“你好,清古先生。”

时寔冷哼一声,歪过头,仿佛不屑与他们为伍一般。

“禀主上,几位高贤都已到了。”樊公泰对着内里躬身说道。

“甚好,请几位暂先安坐,虞某这便来。”虞洺潇的声音从内里室中传来。

甘斐的耳朵动了动,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他可以感觉到,在内里室中并不止虞洺潇一人,有几股不同的香味传出,这是女人的脂粉香气,而在这香味之中还隐含着一股极为阴冷的寒意。

佩饰琳琅作响,虞洺潇从内室中施然步出,今天的虞洺潇也换了装束,艳红的锦袍更将他俊美的容颜衬托的神采焕发,甘斐觉得虞洺潇这模样不是个女人太过可惜了,尤其是他还像女人一样的在自己的面上涂脂抹粉,身上熏着的香和内里传出的女人的脂粉香也极为相近。

“参见城主。”甘斐、仲林波和时寔还是依着士子的礼节向虞洺潇表示了问候。

虞洺潇现出的笑容竟有些妩媚,眼波流转,双袖一抬,算是回礼,同时看似娇弱无力的身体又斜倚在了正中的主位之上。

樊公泰的眼神泛出诡异的猩红色,却又快速的低下头,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房门吱嘎嘎的作响,在最终嘭的一声关紧的时候,虞洺潇轻柔的声音也响起了:“昨夜诸公休憩可好?”

“酒意酣然,入睡香甜。”时寔抢先发话。

“昨日与高贤一会,虞某心生欢喜,辗转难眠,倒和诸公酣然入睡的情形大相径庭呢。”虞洺潇眯着眼睛笑道,异常的迷人。

“城主忧国忧民,担着大任,更有克复帝统的宏图大志,这般心愿,便如留侯子房,武侯诸葛一般,想事也比我们这些俗人想的多,我等却如何与城主相比?”时寔的马屁拍的异常响亮。

虞洺潇迷人的微笑没有停止,而且在听完时寔的话之后,更显出容光焕发的美丽:“嘻嘻,时先生可真会说话,虞某恨不得把时先生这甜蜜蜜的嘴儿给吃了下去。”

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甘斐瞬时间双眉一紧,双目瞪视着虞洺潇。可时寔却是心中一荡,眼珠子在虞洺潇艳若桃李的面庞上转了几转,这屏涛城主相貌俊俏,风姿旷美,便比闭月羞花的佳人还要美上几分,现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不是大含引诱之意?自古龙阳共枕,断袖分桃,亦是佳话,我时寔可不介意这虞城主是男是女。

“有一句诗,虞某还想请教。”虞洺潇虽是对时寔说话,可是秋波盈盈的杏瞳却投在了甘斐面上:“是怎么说来着的……哦,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只不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厅堂的屋角开始隐隐的有黑气飘凫而起,含着一股浓重的妖腥味,甘斐眼神在黑气上一转,心中一震,身体立刻踞坐挺直,而那仲林波也看到了这奇异的现象,面色一怔,似乎是大惑不解,只有那时寔毫无察觉,忙不迭的出声表现:“哈哈,好教城主得知,这是曹魏陈思王的诗句,此是陈思王自苦友人被戗,却无能为力,唯有作诗寄意,乃是作于延康元年……”

“就是自投罗网的意思。”甘斐打断了时寔的絮絮叨叨,浑身蓄满气劲,随时准备暴起应变。

“说的真对。”虞洺潇笑嘻嘻的拍了拍手掌,“足下既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孤身前来,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

不等甘斐答话,虞洺潇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从诸公进入这内堡的时候起,我就没打算让你们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第068章司稽司马

虞洺潇此言一出,仲林波的神情很明显的为之一震,而时寔还浑浑噩噩的不明所以,或许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只有甘斐,嘴角微微上扬,冷冷的盯着虞洺潇,身体在座席上已经端的笔直。

不用说了,这个绝浪老怪竟已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了破绽,不过现在可没什么余裕闲暇去思忖这其间细琐,屏涛魔城,妖邪成千上万,既然自己行藏已败,面临着的,就将是一场绝无胜算的血腥厮杀。

也许绝浪老怪说的没错,自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头了,对此,甘斐倒不畏惧,斩魔之士,多所历难,何惧一死?只是对于这次潜身至此的计划败露的如此之快,甘斐却是很有些气沮,本意是孤身犯险,大展神威,一探阒水的玄诡本源,怎知道谋划尚未实施,便已然身遭败灭沦丧之厄。

虞洺潇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招,一团黑气凭空而降,重重的砸到地上,黑气散开,正露出被绑缚的严严实实的无鳞身形。而无鳞一落地之后,就挣扎着杀猪价般大喊:“神尊饶命!神尊饶命!小……小人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呀!”

原来是这个鳝鱼精被发现了,甘斐表情镇定,很显然,所有一切的图谋现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那就且由得这绝浪老怪带着成竹在胸的笑容,继续说下去,而他的手则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对于以这样奇诡的方式出现的无鳞,时寔已经发现有些不妙了,只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脸愕然的瞪视着虞洺潇;至于仲林波,却也从一开始震惊的举止中恢复过来,此际面容威肃,握拳蓄势。

“滕公子,认得他吧?”虞洺潇雍容温雅的神情丝毫没变。

“城主既然都知道了,还废话做什么?”甘斐发出冷笑。

“哈哈,足下倒也爽快,既知事败,却也不慌不辩不争,这番豪杰气度,不愧荆楚斩魔之士。”虞洺潇笑的甚至颇为妩媚,还拍了拍手,“那么,准备好了么?我可要开始了。”

室内陷入短暂的极度寂静之中,甘斐心里一凛,他知道虞洺潇这句话之后的含义是什么,顿时凝神待发,而原本哭嚎大叫的无鳞也一时忘记了嘶喊,眼睛带着黄光惊骇的张大,只有室中计时铜漏里的水滴发出的声响异常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滴答……滴答……”水滴声中,屋角泛起的黑气也缓缓的飘入至厅堂之上。

来吧,便殊死一战,甘斐何惧?甘斐握紧了剑柄,手上因积蓄着玄灵劲气而现出了赤红色的光芒。

虞洺潇眯起眼睛,像是爱美的女人在欣赏自己最珍藏的首饰一样,细细打量着甘斐。

打破这短暂寂静的却是仲林波。他霍然站起身,从怀内掏出一块铜牌,直示于虞洺潇面前:“东阳郡司稽司马在此!虞洺潇!你欺诳士子,私匿人口,是何居心?”

司稽司马?甘斐在听到这仲林波这般一喊,再看铜牌上司稽二字和官家印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没错,这仲林波果然是另怀图谋所来,不过自己却想到了岔路上去,只道也是哪个伏魔同道中人的一次乔装改扮而入,却原来他是朝廷的司稽司马,司稽司马在各郡县中专司缉盗刑狱之责,敢情这屏涛城坞倒底还是引起了朝廷的察觉,派了这么个司稽司马前来一探究竟,可是他们又哪能知道,这屏涛城坞尽是修炼成精,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这又岂是人间官家所能对付得了的?

虞洺潇一个小小的错愕之后,也突然笑出声来:“嘻嘻,却原来……却原来清古先生是官府中人?对不住对不住,容我笑一会儿,先前全想岔了,我还以为你是……没事没事,虞某这便见过司稽司马大人。不知道虞某这里犯了什么王法,却怎么连司稽司马大人都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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