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你欲作反?”淳于甫已经认出了苻坚,立刻情绪激动地喊道。
“淳于将军,昏君无道,再不更张易弦,先帝的基业便尽丧其手了,孤王这是入宫劝谏。”苻坚的态度倒是很谦和,说话时也是彬彬有礼。
“东海王,你以弟弑兄,以臣弑君,便是大逆不道,你……”淳于甫的斥责之语还没说完,魏峰反手一记,正打在他太阳穴上,淳于甫顿时双眼一翻,晕厥倒地。魏峰下手很有分寸,用的力道恰到好处。
“大事已起,且日后再向这位将军分说,此刻不宜节外生枝,君上,请。”王猛对魏峰的做法很赞同,向苻坚做了个进宫的手势。
淳于甫的喊声显然已经惊动了宫城内的护卫,兵刃交击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偷袭变强攻了。那暴君必然已有准备,不可轻忽。”王猛将眼光投向了灯火通明的内宫之中。
“比较起来,孤王更担心的是那拱卫暴君身边的东西。”苻坚说的,就是那些盘踞在皇宫中的虻山妖魔。
“该我们上了。”池棠一直站在王猛身后,即便是魏峰出手打倒淳于甫的时候,他也没有动身上前,他的目标,就是那些妖魔。
“我随池兄一起,也见识见识,那些东西究竟有多厉害!”魏峰一摆手中双戟,跃跃欲试地说道。
王猛轻轻点了点头:“魏君,池兄,看你们的了。”
池棠、魏峰、薛漾、罗老七、鲁扬、徐猛都轻吼了一声,各自拔出兵刃,向内宫中冲去,他们的身后,则是密密麻麻向前涌动的王府私兵,声势浩大。
……
这里的夜色仿佛比别处要更黑一些,荒瘠的山冈上吹下来嗖嗖的寒风,汇成了一种诡异的响声,而山冈上则似乎萦绕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三千骁骑排开了阵势,旷野之上黑压压一片重甲骑士,座下的健马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一片肃杀之气。阵势中并没有掌火把,但是兵刃的寒光将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照的异常清晰。
邓羌身着玄袍金甲,座下马显示出一种不安,不住的晃头打转,邓羌费了好大劲才让马安静下来,看向那片森森山冈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嚣烈狠决之意。
一阵狂风卷着大地,吹入队列严整的军阵之中。战马如有所感,咴溜溜的发出嘶鸣,不住的向后退动,阵势顿时有些乱了。
邓羌“嗓”的拔出宝剑,控拉着骏马的缰绳,大声喊道:“众军休乱,重列阵形!”
三千人的阵势很快又安好阵脚。
“有人告诉我,那里!那个黑黢黢雾蒙蒙的山冈上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那种东西是凡夫俗子听一听都会胆战心惊的东西。”
所有的甲士没有任何脸色的变化,只是沉默着将兵刃竖举于胸前。
“那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凡夫俗子吗?”邓羌音量放大,表情现出一股傲色。
“大秦骁骑,天下无敌!大秦锐士,天神临凡!”三千人的声音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在山冈之前萦成回响,良久不绝。
“好!”邓羌满意的看着部下精兵,宝剑直指着那片山冈,“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杀!杀!杀!”震耳欲聋的呼喊,山冈上忽然静了下来,连一丝微风都没有。
骑士们开始向座下马的马鼻处薰然了一种草艾,这种草艾可以激发骏马的雄性战心,会忽略嗅到的任何猛兽气息,同时用黑布蒙上了马眼。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这是流传在这个时代最为朗朗上口的战歌,三千甲士异口同声的唱了出来,随着歌声泛之而起的,是一种决毅和悍不畏死的意志。
“冲!”邓羌一马当先,根本没有看身后的情景,他知道,在自己短促坚定的命令之后,这三千名骑士会一丝不苟的执行,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身先士卒。
大地发出隆隆的声响,三千匹骏马同时奋蹄向前,直至涌入山冈上的那片浓雾之中。
邓羌做好了准备,尽管并不惧怕妖魔,可是第一次对敌这样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族类,多少还是会有些紧张,尤其,在这片朦朦胧胧的浓雾里。
“呼!”狂风再次卷起,一片飞沙走石,几乎有拔树碎峰的力道,强劲的风力使邓羌在保持着策马疾驰的同时,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狂风之中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劲风之声,邓羌几乎是下意识的侧首一避,一头体形硕大的苍狼从耳边飞掠而过。就在邓羌诧异的当口,迎面一头斑斓猛虎忽的直扑过来,座下马收势不及,被猛虎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身后隆隆的军阵从邓羌身边推过,骑士都控拉着马缰,小心翼翼的避过倒地的邓羌,几名骑士的长矛举起,直刺向那现身的猛虎。
越来越多的猛虎苍狼从狂风中出现,嗷叫嘶吼着将许多骑士扑下马来,有些骑士措手不及,很快就被虎狼咬在脖项处没有甲胄遮蔽的地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丧失了性命,更多骑士则挥动起兵刃,向那些虎狼发起了反击。
扑倒邓羌的猛虎身法甚是灵便,闪开了几名骑士直刺过来的长矛,血盆大口却对着邓羌的脑袋咬了过去。邓羌闪身,将双脚抽出马镫,看准来势,将手中宝剑狠狠的一砍。
精准而又勇悍的一击,猛虎的头颅被力斫而下,喷涌的虎血溅的邓羌满头满脸。温热的虎血缓缓流进了邓羌的口中,又腥又咸,邓羌只觉得血脉贲张,张大嘴巴,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直接冲向了又一只苍狼。
这是野兽和人间勇士的一次混战,尽管这些野兽有着非比寻常的灵知,可是人间勇士早已习惯了杀伐,战友同伴的牺牲只会激发他们以血还血的敌忾之气。短短的时间,被虎狼咬死的骑士约有三四十人,可死在骑士长矛之下的虎狼却也有了十数只。
初时的紧张很快就被邓羌抛在脑后,现在他只有一往无前的搏杀之志,在将一头苍狼一剑两段之后,邓羌看清楚了山冈上的形势。
这是怎样的悲惨之景啊,遍地都是人的骸骨,骷髅堆积如山,还有许多没有腐烂或者没有被虎狼吃掉的,残缺不全的人的肢体器官,有几个全身赤裸的女尸被挂在树上,尸体也不完整了,借着夜色看去,只能看到她们被风干而橘皱的肌肤,还有脸上那种悲苦哀嚎的最后表情。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邓羌相信,那里的情景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啊!”邓羌发出一声怒吼,这样的场景并不使他害怕,却更加深了他的愤怒,我辈为人,岂能是你们这些禽兽的食物?他比场上的任何一头猛虎都更像猛虎,他挥动着宝剑,大叫着冲杀上前,将剑尖又捅入了一只猛虎的肚腹。
骁骑们很快就谙熟了和这些猛兽厮杀的技巧,在马上的一齐直举着长矛,凶狠的攒刺下去;而下马格斗的,则施展起凌厉的剑术,往往几人一合力,就是一只猛兽的殒命丧生之局。
百多只虎狼动摇了,它们有了惧意,开始向后退却。
“一只也不留!把它们的头插在我们的长矛上!”邓羌双目赤红,他已杀的性起。
地上在微微颤抖,远远的一阵黑气袭来,而在黑气之中,是一只身体巨大的青色犀牛,和邓羌一样,这只犀牛的眼睛也是赤红赤红的,而它的目标,显然是直指队列最前的邓羌。
“啊!”邓羌大吼,毫无畏惧的反冲上去,直迎对面那气势汹汹而来的犀牛。
一阵斜刮的寒风卷起了谷中本就不多的几片残叶。
第076章宫伐
苻坚给部曲私兵下的命令是“除负隅顽抗者,不得妄杀宫中一人。”红衣号坎的私兵们很好的执行了这一命令,遇见走避不及的宫女内侍时,只是用兵刃威吓,让他们顺从的跪下噤声,却并不伤害他们。只有拱卫内宫的羽林卫士还在鼓勇上前,与冲入宫城之内的私兵们展开厮杀。
拱卫内宫的羽林卫士人数不少,和私兵们的战斗也越发激烈,兵刃交击的声响也越来越大。
苻坚缓步向宫城内走去,顺着私兵们已经占领的地方,用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而前进。
“想不到,暴君无道,可他的羽林侍卫还这般忠心耿耿,都是些忠勇之士,孤王实不忍杀之。”听着厮杀的声音,苻坚有些感慨地说道。
王猛却只是轻轻笑笑:“他们忠于的是自己的职责,而不是那个暴君,而君上身登大宝之后,这样的忠勇之士会越来越多的。”
苻坚沉思了半晌,才说道:“此事若成,所有战死的羽林侍卫皆赐棺椁厚葬。孤王要令天下人知道,忠勇之士就该得到尊敬。”
“我倒有个想法,君上临朝后,就让太史令记下来:暴君无道,天怒人怨。君上此举,顺应天时人心,故进攻之时,宿卫甲士群起拥戴,毫无抵抗,反戈共击暴君,这样一来,君上也就是上应天命的大秦真主了。”
“这……”苻坚理解王猛的意思了,这是用青史椽书,将自己的反叛谋逆之行标榜为一次真命天子的顺天应人之举。可是这般编造,却总觉得不妥。
“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有何不可?况且这么写也符合大势所指,并不算颠倒黑白。包括君上这次起兵的缘由,一样可以说,是那个暴君逼的,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次举动。并将所有陛下日后要重用的贤臣良士都说成同谋此义举,陈此功勋,拔擢贤良。”王猛信口说道,他深通经史,对于史书上一些不尽不实之处早就有了自己深刻的理解,现在不过是重复古人的做法罢了。什么春秋时的董狐直笔,宁死不从的齐国太史,只是凤毛麟角的特殊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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