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此时能够感受到这来自大自然的鬼斧之音的,却只有两个人。
其中那位老人,才刚刚睁开双眼。
徐焕之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他身上的棉袍已经被不断落下的水滴浸湿,显得有些冰凉,他的脚踝之上拴着一条看起来极为细长的铁链,却让他觉得有如万钧之重。
但徐焕之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脚下的枷锁之上,而是侧耳细细聆听着水滴的滴答之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至少不会太无趣,看来你们也不想我变成一个疯子。”
徐焕之此时无法激发文海之内的才气,更不知道此时自己所在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仍旧能够察觉到,在自己的身前,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也只能是鸿鸣书院的人,所以徐焕之的这番话,便是说给他听的。
“看起来,你很满意?”
很快,徐焕之便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于是徐焕之轻轻笑了笑,注视着前方的黑暗。开口道:“算是比较满意了,虽然我一直都很确定,院长大人肯定舍不得杀我。可是能找到这么一片幽静而有趣的地方将我关押,你们也算是有心了。”
对于徐焕之的豁达,对方显得有些意外,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再怎么有趣的事情,见得多了,终究还是无趣的。”
徐焕之于此不置可否。转而笑道:“说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竟然会是你。”
其实徐焕之此时的这个“看”字用得并不准确。因为他的眼前只有大片的黑暗,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能够知道来人是谁,完全是根据对方的声音。
这个声音徐焕之只听过一次。却刻骨铭心。
如果不是对方在最后时刻诵出的那首《减字木兰花》。或许今日的结局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便在说话的同一时间,徐焕之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朝前方走去。
铁链与地面相撞,立刻荡起阵阵金石之音,在空旷的岩洞之中更显得震耳欲聋,然而,徐焕之脚下的链条尚未伸拉到极限,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面色从容的少年。
其时他与对方的距离。只有三尺之隔。
徐焕之自出关以来,便听说过很多关于此人的传说。有人将他视为是另一个自己,也有人将其作为卫国未来的希望,但是其中最绕不开的那个话题,却鲜有人提及。
那便是对方与徐家的仇怨。
苏文一路从临川城到徽州府,从迷失沼泽到鸿鸣书院,几乎所行的每个地方,都能看到徐家的影子。
从一开始的徐易、徐凌两父子,再到徐妄、徐轲这对表兄弟,最后,他越过了当朝驸马爷的那道门槛,直接见到了徐家家主,徐焕之。
此时的苏文与徐焕之一样,正面带微笑地仔细打量着对方,心生感慨。
曾几何时,他还在因为得罪了徐家而惶惶不能终日,甚至连夜收拾行装,从自己的家乡逃离,而今时今日,徐家家主,却在他的眼前成了阶下囚。
命运,便是如此的不可捉摸。
这是两人自初见以来的第二次对视,这一次在场间再无他人干涉,但只可惜,却多了一道看似普通的木栏。
徐焕之当然知道,此时苏文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绝不是因为自己被一根铁链拴住了脚踝,而是因为两人之间的这道木栅栏。
对徐焕之来说,这道木栏,比起水滴声更显得有趣了很多。
因为这是一道藩篱。
或者说,这并不是魔族真正的藩篱,而是人类在攻陷魔都,击败魔族之后,从敌人的藩篱大阵中,所模拟仿造出来的一种简化版的藩篱。
这种藩篱之阵唯有圣阶方可施展,虽然比起真正的藩篱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只是用来困住徐焕之一人,却也绰绰有余。
两人隔着藩篱相视而笑,就像是真正牢房中的探监一般。
“我的两位老师对你没什么好说的,而院长大人想要对你说的话虽然有很多,但他现在正忙于收拾残局,无心顾暇,所以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来这里?”
徐焕之轻轻点头:“有理。”
顿了顿,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秋叶姑娘呢?”
苏文为之一愣,摇头道:“她已经离开了。”
徐焕之闻言,眼中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苏文耸了耸肩,回答道:“我只是对你比较好奇而已。”
徐焕之轻挑眉梢,说道:“看起来,你对我的好奇并不是今天才有的。”
“对于一个可以轻松威胁到我生命的人,我向来都会比较好奇,所谓知己知彼方能胜。”苏文满脸的理所当然。
“哦?”徐焕之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轻蔑,笑道:“莫非,你也认为我会为了徐家那群不争气的孩子取你性命?”
“难道不是吗?”
徐焕之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你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了。”
“自我出关以来,便时常听得有人做出这样的揣测,便连我第一次入院门闯山的时候,你的两位老师也曾以为我是来找你麻烦的,但你们真的认为,我会在乎这些小事吗?”
苏文怔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易之死,徐凌被废,这样的事情在徐焕之的眼中,竟然只是小事?
那还有什么事竟能比血亲的生死还要来得重要的?
答案当然还是那句话,修行,高于生死。
徐焕之于近二十年前闭关不出,便连徐凌被贬临川城也未动圣心,便是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没有必要分去半缕心神。
此次他出关而入神木山,所为的也不是苏文,而是因为他感应到了一丝源自于魔君屠生的幽息。
瞬息之间,苏文便想通了此间关节,于是他终于知道,原来他一直以来心中这个最大的假想敌,完全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他并没有接受徐焕之的嘲讽之意,而是认真地回答道:“如果我不重要的话,今日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徐焕之并没有因为苏文话语中的不敬之意感到羞恼,而是点头道:“这一点,我不能否认。”
顿了顿,徐焕之认真地看着苏文,说道:“所以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从这里出去,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随着徐焕之话音落下,苏文仿佛感觉到了一阵凉爽的秋风从自己脑后穿过,让他头皮发麻。
半圣一语,又岂有戏言?
一时间,苏文被徐焕之那堂而皇之的杀意所慑,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直感觉后心一片冰冷。
然后他被迫激发了自身的才气光辉,终于堪堪抵挡住了那平地而起的秋风,沉声而道:“你出不去的。”
徐焕之淡淡而笑:“希望如此。”
下一刻,苏文突然将身子凑近到了藩篱之前,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日于书院藏书阁中,正是我,触发了魔君的一缕幽息。”
这一次,徐焕之的眼中终于不再平静,他将身体奋力压在了藩篱之上,死死地盯着苏文,等待着后文。
然而,苏文却再也没有说话,而是留给徐焕之一个略带嘲讽之意的微笑,随即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当中。
第两百三十二章深宫与地牢
徐焕之被囚神木山的消息并没有一传千里,按照鸿鸣书院的说法,此时的徐家家主正在与院长大人饮茶论道。
正如之前苏文在汜水关对穷诸说的那般,战事将起,所以镇南军不能乱,所以他不会在事后找穷诸算账。
基于同样的,或者更加深刻的理由,徐焕之也不能死,否则整个卫国就会乱。
幸运的是,徐焕之闯山的事情只有陆羽、白剑秋、陆三娇和汪灏四个人知道,他最后于神木山巅被俘的一幕,也只有被这几个人看到,最后不外乎加了苏文、苏雨和宁青冰三个小家伙,噢,对了,还有那位守阁老人。
这里面除了汪灏之外,其余都是卫国人,更是鸿鸣书院的人,所以断不会将真相述之于口。
至于汪灏,也不知道陆羽与其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又做了哪些方面的让步,使得他离开神木山之后,竟也刻意保持了沉默,就如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问题在于,有很多事情,书院即便想要隐瞒,也是无能为力的。
比如说神木山脚下的那座草庐,比如整座神木山莫名其妙的消失,再比如说那照亮了徽州府城郊方圆百里的金色光辉和紫金气芒。
此时于千里之外的卫国国都翼城当中,便有很多人,已经察觉到了神木山的异动。
但最先有所反应的,并不是那位手握近卫军大权的驸马爷,而是深宫之内的一位中年男子。
这位男子穿着一身白丝锻袍。身形挺拔,腰身笔直如枪。面庞坚毅,唯有那头上隐约可见的白发。以及其眉宇间的淡淡倦意,令他多了一些沧桑感。
“院长大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男子的声音很平淡,却透露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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