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兰王摇头,“如果弱小就要灭亡,那这个世界就是野兽横行的森林,该被毁灭的是这个世界自己。”
西泽尔愣了一下,他当然不能同意这个说法,这跟他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吻合。他关于人生的哲学都来自铁之教皇,而在隆·博尔吉亚的逻辑中,世界就是野兽横行的森林,你若不是强大的野兽,根本不配活着。
可在这个教师般的老人面前,他却一时间找不出犀利的言辞来反驳。
“你很强大,这没错,在那身钢铁的盔甲里,那么你的家人呢?你的每个家人都是强者么?他们能活在这个森林里都是因为你的庇护么?”锡兰王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更强的人打败了,他们就得死么?”
西泽尔的某根神经忽然绷紧,他觉得不能跟这个老人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会陷入困惑之中。
妈妈和妹妹当然不会死,因为他会越来越强!把每个意图伤害她们的人都挡在外面!
他为什么要听自己的敌人胡言乱语?就是这个老人的战术令他失去了何塞哥哥!现在轮到这个喋喋不休的老人为他的错误支付代价了!
炽天使甲胄轰然解开,他强忍着金针从背脊中脱离的痛苦起身,从甲胄背后的武器架上拔出了笔直的刺剑,那是供骑士在失去甲胄保护的情况下使用的。
“西方人的决斗么?”锡兰王点了点头,“居然会从铁傀儡里出来,真是让人惊奇的男孩啊。”
“你已经衰老了,我还没完全长成,我们之间的决斗是公允的。”西泽尔昂然地抖剑,“早该这样对不对?我们中只需要有一个人流血,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他不想穿着机动甲胄砍下锡兰王的头,因为那是骑士的耻辱,但即使他脱掉甲胄,仍然胜券在握,刚才的对话间他已经看出这个老人濒临死亡,他的胸腹间有巨大的创口,那绝对是致命的。
这老家伙返回自己的宫殿,是想死在自己的王座上!这个贪恋王位的混蛋!
“好的,孩子,你说得对,该结束了。”锡兰王深吸一口气,浑身铁甲铮然作响。
他缓缓举起那柄沉重的国之利刃,发力冲向王座上的男孩。灼热的空气在耳边高速流过,他的白发在火风中飞舞,他放声咆哮,仿佛狮虎。
西泽尔剑尖一颤,对冲过去。他的体质偏弱,但托雷斯之死的痛苦仍旧从他身体里榨出了惊人的暴力,刺剑扭曲着尖啸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冲破了侧方的火焰,扑向西泽尔。西泽尔大惊,他根本没想到这间燃烧的宫殿里还会有第三个人,他的剑术只是一般,根本无法同时应付锡兰王和锡兰王伏下的杀手。
原来锡兰王一直在骗他!那个奸诈凶险的老人,他一直等的就是西泽尔自行脱下甲胄!
西泽尔只能偏转刺剑,优先攻击侧面的敌人,锡兰王的伤势应该是真的,那么拼着被锡兰王刺中,优先结果杀手是唯一的选择。
“不!泰伦特!不!”却是锡兰王痛苦得高呼。
西泽尔剑锋偏转的瞬间,锡兰王丢掉了手中的蛇形重剑,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黑影。
剑锋贯穿了黑影的心脏,西泽尔被撞得倒退出去栽倒在柱子旁,锡兰王抱住了那个黑影。
“泰伦特!泰伦特!你们不是走了么?你为什么不服从我命令!你这个傻孩子!”锡兰王抱紧了黑影大哭。
西泽尔呆住了,那个被他刺穿了心脏的黑影,居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老师,我们都想誓死追随您……可我没有别人那么聪明,我逃走对锡兰也是没有用的,我就决定留下来保护您……”奄奄一息的男孩说,“可我真笨,我杀不掉那个侵略者……”
侵略者?这是说我么?西泽尔茫然地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血。
“我知道自己很笨,所以一直努力……害怕您会对我失望。”男孩努力抬起头来,看着锡兰王,“但我这次很勇敢,对吧老师?”
“很勇敢,泰伦特很勇敢,你们都是我的好学生,我们各奔前程,肩负这个国家的未来。”锡兰王抱着他的头。
“老师……我觉得很冷……”泰伦特轻声说。
他当然会冷,因为他的血液就要流干了,他的心脏中插着一柄刺剑。
“别怕,别怕,”锡兰王紧紧地抱着这个孩子,“我给你念书中的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泰伦特在他的怀抱里完成了最后的呼吸,也许是误以为自己回到了课堂中,所以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西泽尔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觉得那么疲惫,血像是冷的,冷到能析出冰渣来,连烈火都无法加热。
因为他终于看清了那个男孩手中的武器,那个男孩扑向他的时候,手中只是攥着一块石头……很多年前,他扑向贝拉蒙少爷的时候,手里也只有一块石头……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和敌人了,他自己是个攥着石头的孩子,敌人也是个攥着石头的孩子。
他觉得累了,不想打了,反正杀了谁都换不回何塞哥哥,他坐下来靠着那根灼热的柱子,看着锡兰王抱着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孩,念着可能是来自夏国的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不杀了我么?”锡兰王把男孩放平在地上,给他盖上自己的征衣,“我看你也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同伴吧,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些,就来吧。”
“你刚才有机会一剑杀了我,为什么把剑扔了?”
“你是个孩子。”锡兰王的神情很平静,“你套着那层魔鬼的外皮也还是个孩子,我为什么要杀一个孩子?你杀了我才是最好的结果,省去了我被审判和处死。”
“在我的国家里,没什么人把我看作孩子。”西泽尔轻声说,“他为什么叫你老师?”
“锡兰是个贫穷的国家,平民中很多人都不识字,不识字的国家是没法富强起来的。所以我选拔了一些聪明的男孩,让他们参加宫中的学校,自己教他们夏国文字。”锡兰王说,“他们都叫我老师。”
“原来你还真是个老师。”西泽尔没来由地想起莉诺雅,嬷嬷大概不会想到他后来做了那么多残酷的事吧?嬷嬷要是知道了会害怕他么?
外面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应该是黑龙下属的骑士们也冲进了王宫,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西泽尔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国家为什么叫莲花之国?它分明不产莲花。”
“因为满池的莲花都是同一棵植物上长出来的,在水底的淤泥里,它们的根连在一起……所有锡兰人的根都连在一起。”
星历1884年夏,锡兰战争彻底结束,余党被剿灭殆尽。
星历1884年秋,经过宗教审判,锡兰王以发动战争的罪名,被长矛钉死在十字架上,
从此“锡兰”这个名字被从世界的版图上被抹掉了。
第六章红龙狂舞之夜
第四十一节归来
星历1884年秋,翡冷翠,夜雨。
黑色的礼车停在坎特伯雷堡前,西泽尔走下车来,撑开一柄黑伞,跟司机摆了摆手,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独自漫步过花园,阿黛尔喜欢的那些玫瑰花都枯萎了,但很多还待在枝头,像是大片大片黑色的蝴蝶,在风雨中集体零落。
他掏出钥匙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个时候妈妈和妹妹应该都睡了。
西泽尔脱下军装大氅挂在衣架上,走到餐桌尽头的位置上坐下,默默地听着雨声。
他刚刚从新罗马帝国返回,对锡兰王都的攻占前后只有两天的时间,但从开拔的准备工作到善后,算起来他离开翡冷翠已经九个月了。教皇厅希望他借机加强对军队的了解,确实没有什么训练能比实战更有效。
九个月前和九个月后的坎特伯雷堡看起来并无什么区别,除了花园里的花,但有很多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比如那个总喜欢靠在窗边眺望的何塞·托雷斯不会再出现了。
西泽尔强忍着扭头看向窗边那个熟悉的角落,空荡荡的角落里,白色的窗纱起伏。
开始的几个月里他总是从梦中惊醒,噩梦里是托雷斯那张沾满鲜血但仍带着笑意的脸,还有最后的那句话,“笨蛋……我骗你的……我妹妹……早就死了啊……”
他就会嚎啕大哭或者吼叫着,“何塞哥哥!何塞哥哥!”好像在问这个世界要人,要世界把何塞哥哥还给他。
可现在他已经不想哭了,人好像渐渐地麻木了,梦到托雷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世界仍在无声地运转,不以任何人的悲伤为转移,他还有母亲和妹妹,还得继续坚强下去。
他起身走向妹妹的卧室,太晚了他不想打搅母亲的睡眠,那就看看阿黛尔好了,反正阿黛尔睡熟了基本吵不醒,跟小猪似的。
阿黛尔的卧室虚掩着门,西泽尔微微一怔。女侍长碧儿虽然年轻但是非常稳妥,每晚都会四处检查,有她在卧室不可能没关好门……难道是阿黛尔偷跑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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