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各路男人中,还是有一个得到了不同的待遇,那就是贝拉蒙老爷。
贝拉蒙老爷是贝拉蒙少爷的父亲,克里特的行政次长,中年丧偶,身材保持得很好,面貌英挺,跟他壮实且满脸横肉的儿子完全不像。他是名闻全岛的情圣,被各路中年女人倾慕,而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目标就只有一个,西泽尔的母亲。
跟贝拉蒙老爷在一起的时候,琳琅夫人会格外温柔,他们会久久地对视,琳琅夫人伸出手去抚摸贝拉蒙老爷的面颊,手指微微颤抖。贝拉蒙老爷要带她去哪里她都答应,他们就像少年情侣那样牵着手满城地转,如果不是她那讨厌的儿子屡屡阻挠,贝拉蒙老爷早把这个尤物领回自家卧室了。但无论如何,贝拉蒙老爷都相信自己不日就可以骑上这匹漂亮的雌马,快乐地飞奔,因此在面对竞争者的时候,已经流露出了“你不堪一战”的傲气嘴脸。
西泽尔当然不希望母亲跟贝拉蒙老爷来往,他虽然小,却也听说过贝拉蒙老爷是鳏夫中的狂蜂浪蝶,精力充沛到能同时约会七八个女人。可他也没法否认,只有面对贝拉蒙老爷的时候,母亲那空白的双瞳中才会泛起涟漪,就像忽如其来的暴雨打在深潭里。
好像这世上剩下的时间对她都无所谓了,唯独跟贝拉蒙老爷在一起的时间才有意义。
第三节幼狮
“妈的!我那个混账老爹还惦记着要娶你家的傻子呢!”贝拉蒙少爷越说越大声,“还叫我在学校你照顾着你一点,将来你跟我就是兄弟了!呸!你怎么配跟我当兄弟?你是个野种!没人要的野种!”
他终于把心里藏着的话说出来了。他今天来找西泽尔的麻烦,并非只是为了莉诺雅,只不过要发动整个骑士团的兄弟们,当然要用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
他恼火的是老爹竟然真的在考虑要向西泽尔的母亲求婚。贝拉蒙少爷已经习惯了老爹那放荡的生活,出了家门他跟多少女人搞在一起贝拉蒙少爷就当不知道,反正他妈妈已经埋在墓地里了,不会悲伤不会流泪。可老爹要把贱女人娶回家里来,这是贝拉蒙少爷绝不能容忍的,从此他要和那个眼神可恶的野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要互称兄弟!
“你妈妈真的是傻子么?傻子会那么善于勾引男人?真不知道她在我老爹身上下了什么迷魂药!”贝拉蒙少爷脚上越来越使劲,要把西泽尔的头踩得更低,“不过你也别做什么美梦,人家都说我老爹是头种马,种马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群母马的!你家的傻子再怎么漂亮,毕竟是老女人了,哪能跟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比?你没听大人说么?你妈妈那种贱女人啊,就像一件别人穿过的二手衣服,再怎么好看,穿上身总觉得有点脏!”
他深信这番话已经伤到了西泽尔,可惜这小子的头被他踩得太低了,他看不到表情,否则会更开心一点。
“我说你妈妈是个傻子你很不服吧?哼,我没说她是个花痴就很好啦!她被人抛弃了那么久,应该很需要我爹那种强壮的男人吧?我看你妹妹也不错哦,长大了会是大美人吧?不如就嫁给我吧,反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嘛!”贝拉蒙少爷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事实上贝拉蒙老爷倒是没这么说过,最近这个风流无度的老鳏夫像是因为爱情而荣光焕发了,不再跟他的各路情人来往,一心锻炼身体要再度当新郎,并没想太多。
“可是等玩腻了之后,无论是你妈妈还是你妹妹,都会被像旧衣服那样从我家里丢出去。”贝拉蒙少爷狠狠地一脚踏了下去,“就像你亲爹把你们丢出来那样!你们一家子就是命中注定要被丢出门外的!为什么呢?因为你们贱呀!你妈妈是贱女人!你妹妹也是!她们就该被人玩了就丢掉……就像妓女那样!”
他忽然踏不下去了,因为西泽尔举起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西泽尔猛拉他的腿,他失去平衡,仰面倒地。西泽尔像一只练习扑击的幼狮那样扑了出去,骑在贝拉蒙少爷的肚子上,手中握着不知何处捡来的石块,重重地砸在那张胖脸上。石块隔着脸上的脂肪层和面骨撞击,砰砰作响。
第一击就打碎了贝拉蒙少爷的眼镜,玻璃碎片把眼眶周围的皮肤划破了,鲜血模糊了贝拉蒙少爷的眼睛。
“我瞎啦我瞎啦!我被西泽尔戳瞎啦!”贝拉蒙少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同时疯狂地挥舞手臂,在西泽尔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抓痕,抓痕很深,周围的皮肉都翻了起来。
他的眼球其实没有受伤,鲜红的视野里,西泽尔的那对紫色瞳孔还是那么清楚,到了这种时候,他的目光还是很安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举起手中的势头,以稳定的频率、反复地砸贝拉蒙少爷的脸,像是一台砸石头的机器。
鲜血一丝丝地溅到他脸上,血很红,他的脸色很白,红与白交织起来如此狰狞,浑如平静的恶鬼。
莉诺雅骑士团的孩子们开始完全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一拥而上对西泽尔拳打脚踢,还有人想把他从贝拉蒙少爷身上拉起来。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多少记重拳落在他头上,他都没反应,仍旧是一下下地砸着石头。
他就像是疼痛的介质,疼痛从男孩们的拳头上传到他身上,再传入贝拉蒙少爷的身体。贝拉蒙少爷嘴里喷出的血却越来越多,沿着领口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西泽尔的领口上也都是血,那是从他自己嘴里喷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教堂的人被人大力地推开了,外面是白昼般的灯光,应该是机械驱动的礼车停在门外。
岩石般的男人站在风雨中,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仿佛一面墙壁把门给堵上了,领口的黄金圣徽发出赤焰般的光芒。
“爸爸!爸爸!爸爸救救我!”贝拉蒙少爷尖叫着。
那身影像极了他那地位不凡的父亲,在克里特岛上有资格乘坐礼车的人很少,贝拉蒙老爷恰好就是其中之一,每当看到车灯光听到引擎声,贝拉蒙少爷都知道是父亲来了。至于父亲为什么在深夜里出现在学校,他已经来不及想了。
但那个那男人并未焦急地冲上来拉开西泽尔,恰恰相反,他冷漠地旁观着这场对于孩子来说太过残酷的斗殴,仿佛君王俯瞰斗兽。
一袭白裙的莉诺雅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便如那男人的仆从。教堂外不是一辆礼车,而是数十辆装甲礼车,它们如铁桶般围绕着教堂。黑衣的军人背着手,双腿分立,站在车旁,像是一尊尊铁铸的雕像。
男孩们一步步退后,恐惧但不敢出声。他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但是觉察到了他身上肃杀的气息,那绝不是贝拉蒙少爷的父亲,虽然眉目依稀相似,但这个男人带着莫大的威严,那是一怒之间可以毁灭一国的慑人气息。
死寂,只有西泽尔手中的石头砸在贝拉蒙少爷的脸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男人默默地看着,直到西泽尔精疲力尽,木然地骑在贝拉蒙少爷的身上,仰面朝天,石头从手心里坠落。
“西泽尔·博尔吉亚,你的家人来看你了,你的……父亲!”莉诺雅的声音微微颤抖。
第四节父亲
教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男人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背后是沾满了雨水的窗。他点燃了一支烟,却并不吸,任那支烟慢慢地燃烧着,烟雾呈细线状直上屋顶。
西泽尔靠坐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那个男人。
消瘦的面孔,彪悍的身材,染色的眼镜,略显凌乱的灰发,平静的时候像是石头,行动起来透着野兽般的气息,像是贝拉蒙老爷的翻版……但又不一样,贝拉蒙老爷自带一股子温柔,而这个男人坐在那里,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
西泽尔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难怪母亲对贝拉蒙老爷的态度那么温柔,因为她是傻的,看到贝拉蒙老爷,她以为自己的男人又回来看自己了。
寂静,久久的寂静,父子俩谁都没说话。
这不该是父子相见的情形,他们本该拥抱本该哭泣,本该有再也不会抛下你的许诺,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充满敌意的凝视,便如猛兽们的重逢。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男人没有去探望过西泽尔,每次父母相会都在外面,年幼的西泽尔独自在家等待。那时候琳琅夫人的病还没那么重,出门回来有时候开心得像个小女孩,有时痛哭流涕。
再后来由父亲的家族做主,他们在一个雨夜中被赶出了翡冷翠。父亲甚至没来送别,更别说在家族面前为他们争取些什么。
西泽尔也曾想像过父亲的模样,大概是那种浪漫又柔弱的贵公子吧,所以才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母亲。可今夜站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的男人,他虽然只穿了一件黑色风衣,却如穿着嶙峋的铁铠。
那无疑是个掌握权力的大人物,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站出来,任他们孤独和痛苦。
西泽尔不想跟这种男人拥抱,首先那个男人的眼睛里没有关爱,其次这么多年的孤独和痛苦,又怎么是拥抱能够填平的?
“长得太像你妈妈,真是一张软弱的脸。”男人评价儿子的语气也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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