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要杀死这个温柔的少年，那么洛伊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由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出手。
“睡吧，好好睡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知为何，洛伊看到出现在她面前，黑发的撒加时，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一句话。
那个起码有几个月不曾出现在洛伊面前的少年突然就这样出现了，没有带面具，没有带那繁重的教皇冠，脸上带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笑容。
洛伊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唇角微扬，“终于决定动手了？”
“知道自己该死？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啊。”散发着可怕气息的撒加缓步来到洛伊的面前，唇边的笑容带着一丝残忍，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洛伊。
洛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明明只是个少年，那眼神却似锋利的利刃一般，而那眼底的玩味，让洛伊没由来觉得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稍稍退后，和眼前的人保持着距离。
洛伊的反应似乎很好的取悦了他，低沉的笑声响起，“你怕了？现在才知道怕，难道不觉得晚了？”
洛伊只是沉默的望着那个少年，一边缓缓后退。
“怎么，指望‘他’来救你？”撒加步步紧逼，“哼，放弃吧，这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洛伊摇摇头，“我并不惧怕死亡，死后若能见到故友，我会开心。只是，”洛伊话锋一转，直直的注视着那个少年血红的双眸，“你已经准备好承受弑神的代价了么，撒加。”
“哼，真是笑话。”撒加来到洛伊的面前，满意的看着洛伊抵在石柱前避无可避的样子，“我的目的未达成之前，敢挡在我面前，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哦，对了，”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眯起双眸，“我记得，你曾经也想杀死雅典娜吧？不妨和我说说，是为了什么。”
那少年抬手，挑起一缕洛伊的长发，放在鼻尖轻嗅，“虽然不愿意认可你这样的家伙，可如果，你的想法和我一样，那我还能饶你一命。”
望着那近在尺咫的脸颊，洛伊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悲伤，她嘲讽的扬起唇角，“和你想法一样？别逗我发笑了。”她拍开撒加的手，“你想杀她，是为了杀戮，而我，是为了守护！”
“守护？哈哈哈…”撒加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样，放肆的大笑着，而后，抬起手捏住洛伊的下颚，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杀戮就是杀戮，你居然用守护去做杀戮的借口，可真是个没品的神啊！”
撒加的话一字一句狠狠的敲在了洛伊的心上，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在那双猩红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那么一瞬间，洛伊突然明白了史昂的心痛，这么久了，她居然从未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是错的，她一直固执地认为是自己没用，没能杀死雅典娜，没能守护这群少年…
可是，如今给洛伊上这一课的，居然是杀戮成性，残忍的邪恶人格，这对洛伊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呵呵…哈哈哈…居然，让你给我上了一课…真是讽刺至极！”洛伊自嘲的笑着，她抬眸望着少年，“你要杀我，请便。但是，在你杀我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加隆去哪里了？”
似乎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在这个女子口中听到加隆的名字，撒加不禁一愣，他抬手抓了抓耳边的长发，“加隆…那家伙啊，怂恿‘他’去谋杀雅典娜，谋杀教皇，被‘他’关在了斯尼旺海峡的水牢里，这么久了，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提起加隆，撒加的眼底染上了一抹复杂的神色，稍纵即逝，“可惜了，那家伙要是还活着…不过还真是要感激他，要不是他，我还无法醒过来呢！”
洛伊颤抖着伸手捂住嘴巴，不让哭声溢出，泪水不停的掉落，她突然想到了阿斯，想到了德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果然，加隆还是这么做了，哪怕她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放弃，可他居然…
“哈？你这家伙突然哭什么？”撒加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哭泣的洛伊，可洛伊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浑身一震。
“为什么总是这样…阿斯和德弗是，你和加隆也是…为什么明明是亲兄弟却总要做出这种伤害对方的事情…这难道就是双子的宿命？唔…这太残忍了…”
撒加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哭泣的洛伊，眉梢眼间染上了怒气，“宿命？哼，我撒加，从不信宿命！”
撒加挥手指向远处的慰灵之地，“他们的宿命又该是什么？出生就注定是什么狗屁圣斗士，注定要为了该死的神明耗尽年华，最后像个蝼蚁一样死去，还要承受冰封地狱的痛苦！”
“这样的宿命，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猩红的眼底闪着森冷的光芒，“凭什么神就可以高高在上，肆意玩弄人类的一生？对于神明来说，人类终究是卑微的，人类的一切都是按照他们设定好的道路，规规矩矩走下去，可我怎能甘心！”
“告诉我！从你出生就注定要为了从未谋面的神明奉献你的一生，连同生命，你会甘心？”
不待洛伊回答，撒加继续说着，“所以，我要成为这片大地新的主宰！我要告诉那群无能的神明，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来掌控！”
撒加斜睨了震惊的洛伊一眼，“我改变主意了，给你选择的余地，你若愿意成为我的助力，我自然就饶你一命，可你若要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那我就只能亲手杀了你。”语罢，撒加挥袖离去。
洛伊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那离去的背影，过度的震惊让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昏厥，那个少年说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心头。
洛伊侧首，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十二宫，那些斑驳的石壁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伤痛。
她突然身子一软滑落在柔软的毯子上，心口莫名的疼痛让洛伊几乎无法喘息，她死死的揪着心口的衣服，眼底满是痛苦，“是这样的么…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阿斯…”
那之后，大概过了多久呢，谁都不记得了。
撒加只记得，在某一天，洛伊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漆黑如夜的长发高高束起，身着洁白无瑕的长袍，一如当初那个站在角斗场高台，耀眼夺目的洛伊。
只是这一次，那高高在上的人，对着坐在教皇椅上的撒加，单膝跪下，右手置于胸前，脸上满是恭敬的神色。
撒加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洛伊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
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在寂静的教皇厅回响着。
她说，“侍从洛伊，见过教皇大人。”
☆、七十二章
“哟，我的侍从，你天天待在这里难道不觉得无聊？就不想离开这里出去走走？”
洛伊正在埋头清理着乱七八糟的书房，讨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头也不回的继续捡着散落在地面的书籍，“我当然是非常想出去的，只是，能请你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么？一生气就砸东西搞破坏，你是小孩子么？”
“身为教皇的侍从，做这点小事也要抱怨？”声音里是难以掩藏的愉悦。
“…你要不是教皇我真想杀了你。”几乎是咬牙切齿。
撒加听了这话却也不恼，只是悠然自得的晃悠到圆桌前坐下，一脸悠闲的喝着咖啡，反正这个女子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就算真的想，也没那个本事了。
洛伊把地上的书籍全部捡起一本本按照顺序放回书架上，看了看撒加，认命的走到书桌前，开始清理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已经过去五年了。
每当看着那个把一切丢给她来处理，自己则躲到一旁悠然自得喝咖啡的撒加，洛伊就无比怨恨五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不一巴掌拍死这个少年。
这五年间洛伊很少离开过教皇厅，那个残酷暴力的人格似乎是为了回敬当年洛伊对他的不敬，居然把教皇厅的所有杂兵侍从都撤掉了，仅留下一个负责守门传信的人。
然后偌大的教皇厅里所有的大小事宜全都丢给了洛伊一个人来负责，洛伊甚至还要帮撒加处理他身为教皇该处理的一些东西，这让她几乎片刻都不得安宁。
如今，撒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被洛伊治住的少年，他成长迅速，力量变得越发强大，洛伊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办法去抵抗这人的奴役。
让洛伊最郁闷的是，这个已经成年的男子，这个在外人眼里残忍冷漠暴力的男子，在她面前，居然像个孩子似得，只要洛伊惹他不高兴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会把书房折腾的一团糟，然后趾高气扬的坐在一旁看着洛伊任劳任怨的把一切恢复原样。
洛伊唯一可以休息偷懒的时间，就是黑发的撒加陷入沉睡，蓝发的撒加醒来的时候。
什么？晚上睡觉的时候？
一想到这个洛伊就恨得牙痒痒，那个黑发的撒加就像个夜猫子似得，每晚都不怎么睡觉，要不就是突然想吃什么了，要不就是又把书房搞得一团糟了，要不就是出去散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