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爷子情绪又不对了,贾琏也没敢说出他老子出户部衙门时让张尚书和孙御史该怎么参他就怎么参他的事儿。
信息不对称害死人了。大学士张清听到副都御史孙坚出列,口称:“臣副都御史孙坚,参一等将军贾赦枉顾圣恩,治家不严、内帏不修、侍母不孝三大罪”时,眼里的杀气掩都掩不住,让孙坚心中把贾赦骂出翔来,准备等会不管贾赦辩不辩,都先骂痛快了再说。
皇帝圆满了(您也太容易圆满了吧),张老真是一心为国的典范,徒孙要参奏前女婿都不拦着。怎么知道的?看张清那张脸不就知道了。大学士平日讲究相臣风度、宠辱不惊,今天变颜变色还不是为了那个混蛋玩意,让他这么变脸,一定是提前不知道孙坚要上本。张老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告诉,还不是一心为国!
圆满的当今口气轻松地让人传贾赦当庭自辩。大家也不能干等着贾赦,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也就是老三样:哪儿哪儿个地又出了什么祥瑞呀,这个倒真心不多(主要是皇帝让皇后洗脑地厉害,单方面认为是地方官编出来骗人的);哪儿哪儿个地又出了天灾人祸需要朝庭处理呀,这个是皇帝关注的重点,不过也不太多(太多了这个国家还怎么运转,光救灾吗,这么多天灾是皇家不堪为政吗);接下来是每天重头戏:御史台也不是就孙坚一个人,那么多御史总得干点活吧,于是你参奏我参奏大家来参奏,被参的人在朝上的就当场自辩或拉着亲近人一起辩,于是御史再有理有据(自以为的)地反驳回去,被参的人再有理有据(也是自以为的)地批驳,一时朝堂上气氛和谐(没动手)热烈(嘴一直在动)。此时的皇帝一副大局在握状,想听的时候听两句,不想听的时候就想着:那个混帐东西不知道这二十年长歪成什么样子了。
吵得兴起的大臣们,听见大殿外有人通传:“一等将军贾赦晋见。”
朝堂一片清静。二十年前已经立于朝堂之上的人目光一对,各自低头看朝靴;二十年内进入朝堂的人也听说过这个贾将军,主要是荣国府在京城太有名了,加上每次大朝贾赦也远远地叩头站班,都能混个脸熟。
“臣一等将军贾赦,躬请圣安。”
“贾将军。”皇帝有些咬牙,跪那么远干什么,大朝会因品级上不了前儿也就算了,今天可是让你单独回话:“副都御史参奏你治家不严、内帏不修、侍母不孝,你近前回复。”
贾赦听话地跪上前些:“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你一直无话可说,是有人替你说习惯了吧:“即是无话可说,副都御史参奏属实,将贾赦押下待审。”
孙坚也摸不着头,您二位这是唱的哪一出呀?一个昨天还关照别让吃了亏,一个也是友情提示过自己他住在东大院。今天自己提纲携领只说罪名,连细节都没说,就是想让贾赦当庭说出自己不当荣国府的家、连正堂都是贾政住着,三项罪名就一个也成立不了了,可这个玩意说他无话可说。
张清刚回了一声“启奏皇上,”就听皇帝吩咐押下去的贾赦说道:“副都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或许他以为臣确实内帏不修、治家不严、侍母不孝,臣自问不曾做过此事,也或许副都御史记错了人也不一定。为保副都御史奏事为陛下分忧之心,臣无话可说。”
多大仇,你怎么不直接说老子胡说八道呢,不就是昨天叫了一声贾棒槌,这个小心眼的。
皇帝掩掩口:“你不曾做过?”
“不曾做过。自臣老父过世,臣独居荣国府侧东大院,盖因老母素喜臣弟纯孝,为方便照顾老母,臣弟居于荣国府荣禧堂内已经近二十年;加之...加之臣原配去世早...臣母认为臣续妻不善管家,遂让臣弟妇掌家理事、家主印信由臣弟代为掌管。”贾赦出了一口长气:“所以臣想着副都御史是不是记错了人,因为臣让出家主之权、正堂之居,全为老母一句喜欢臣弟,何来不孝之说?”管家的是假正经夫妻,治家不严你也找不到我。包揽讼词,再见。交通外官再见。印子钱,再见。贾母的愚孝儿子,也再见。要说在张府贾赦只是小范围洗白了自己,还得说是张老太爷和老太太原来就偏爱他,这次可不一样,这是在朝堂之上,让贾赦这样一辩,他清白的和刚出水的小水萝卜一样了。
“贾棒槌你这个无耻之徒,还有内帏不修呢。”孙坚不干了,没见皇帝的脸都青了吗,要知道这个皇家特产就是小心眼,哦你家老太太一句话,你就既让出正堂,又让出家主印信,让朕怎么办难道也哪天太上皇说一句话,朕就让出这天下权柄吗?以孝治天下,其实就是以孝愚天下,谁知这个混蛋为了洗白自己,把皇帝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对孝字如何定义表态的份上。
“请问孙大人,本将军何来内帏不修?”
孙坚是铁口直断、疾恶如仇,可他能做到副都御史的位子,光凭蛮干只能是死路一条,揣摩帝心是每个朝臣的功课。孙坚功课一向不错:“你身为家主,只为孝顺却不顾朝庭法度,一味愚孝买名,须知国法在前家规在后,你私自出让家主印信,是为对朝庭不忠。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你将老母置于朝庭之上,殊为不智。女子三从四德,夫死从子天经地义,你不知劝戒老母,教导兄弟,还不是内帏不修?”
第29章
我擦,皇帝和朝臣都表示开了眼,孙副都御史你语文是谁教的,内帏是这么解释的吗?哪怕你说说贾赦通房丫头太多都算你对题行吗,你是贾赦请来的救兵吧。
皇帝赞许地看了眼孙坚:“孙坚说的在理。我朝虽以孝治天下,但愚孝不可取,贾赦你可明白?”
成功洗白的贾赦好说话:“是臣见理不明,臣愚钝。”
“嗯,即是见理不明,就着贾赦,”看了一眼在御座边上全程围观的大明宫掌事太监戴权:“就着贾赦明日起进上书房,读书明理。”
贾赦猛抬头又迅速低下,心说皇上呀,当年上书房到底给你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呀,让你觉得进上书房是对人最大的惩罚,你忘记老子当年就是上书房一霸了吗?
皇帝当然能看见贾赦的小动作,要不是太上皇想见你,朕用得着想出这么一个借口?想着不能这么便宜了这个混蛋,皇帝恶趣味地补充:“为防贾赦见解不明,张卿,由你每日考校贾赦所学,就在、就在养心殿考校,三月为限。”反正张老爷子也说过让他御前行走不是。
贾琏老老实实地跟着张清的长随一起等在内客的门房里,困是难免的,又不敢打瞌睡,只能听各位大学士的长随闲磕牙解困。
等听到有人说皇上让传贾赦当庭自辩时,贾琏吓得有点哆嗦:那个是他亲爹。可惜朝堂不是他想去就去的,门子能打听出谁来上朝谁没来上朝,却打听不出各位大人在朝堂上说些什么。就在忐忑中,他大舅一脸阴沉地下朝了,刚想上前又让他大舅凶狠地一眼定在那里,心里更找不到底了。
又过了一刻,昨天见过的张尚书走过来对他说:“与我来。”贾琏隐约知道这张尚书和他老爹关系尚可,又得不到大舅的指示,只好看向大舅的长随,见那老仆微不可见地点头,忙低头跟在张尚书身后。在柱子后头观察地张清心放下一点:比他老子强,好歹晓得自己不中用,能知道请教明白人。
东大院。
从贾赦被人叫走说是要当庭自辩,邢夫人坐立不安,是不是老二那两口子为了霸住东西不放找人弹劾老爷,这还是一家人呢。老爷除了大朝也没上过朝,能认识几个人,可不就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看着这几天贾赦轻松拿下贾母、制住二房,邢夫人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真的要来了,现在一个晴天霹雳打到天灵盖,原来在荣国府做大根本算不得什么,能让他们战战兢兢的人有的是。
“母亲喝茶。”迎春一个闺中女儿,对朝中之事更是一无所知,只能体贴地让邢夫人喝茶解解心焦。
“我们娘们怎么这么命苦,眼看着日子要好过点,就有黑心肝的看不得好儿,找外人对付自家人,还真是一家子乌眼鸡。”御史台中黑心肝的孙坚打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心说一定是贾棒槌在骂我。
“要不去问问老太太,看看她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消息。”有问题找贾母,可以说是荣国府上下的统一认识。
“找什么老太太,你父亲拉了那么多东西出去,老太太和二房不知怎么恨他呢。就算有消息也不会告诉咱们娘们不说,指不定还是他们找人...”想着这些话不好当着小辈说,邢夫人悻悻地闭上嘴。
荣庆堂。邢夫人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荣国府三巨头再次聚首,眼中都有些隐藏不深的快意,大概是觉得人间自有公道,王夫人的语气都透着轻快:“老太太,不如让老爷找人打探一下,要是大伯有个好歹,总要找人关照关照。”
要是有人这么说贾政,贾母得跟他拼命,不过说的是贾赦,她就赞同了:“你说的很是,还是一家子骨肉,就得这样相互帮衬。政儿去打听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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