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不在金陵,他老母亲去世,丁忧去了。谢清和想了想,写了封信通过朝廷官驿送到了胡侍郎家中,听他有什么指示,毕竟谢清和还是受胡濙安排的。
安排好这些,他低调的前方锦衣卫指挥使衙门拜见顶头上司赛哈智,请他开个条子,允许自己进入锦衣卫档案库查看档案,指挥使已经得到了旨意,自然一路大开方便之门。
指挥使赛哈智是前朝咸阳王赛典赤的七世孙,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因纪纲谋反在前,皇帝用赛哈智就是取他的踏实安分。
指挥使在偏厅见了谢清和,双方在和谐恭敬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见面,赛哈智相信这第一次大概也就是最后一次,以后除非天塌地陷谢清和都不会来见他。人家就是挂个名罢了,胡大人麾下也好,道衍和尚麾下也罢,这种编外锦衣卫都有。
赛哈智不奇怪,赛哈智也不打算深究,他前任纪纲是个什么下场他知道,赛指挥使只想好生在这位置上待着,安生退休。皇帝想干嘛就干嘛,他一切照办就是。
谢清和心情愉快的离开了,还带着一把赛哈智指挥使送的刀,是皇太孙托他送的:并非锦衣卫常用的绣春刀----那太容易暴露。这是一把工部武库司打造的仿唐代横刀,但是比横刀略短、略宽。
刀首微翘,刀身略带弧度,却没有绣春刀的弧度大。整体上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谢清和几乎看呆了,这把刀真是太美了。他克制的谢过了赛哈智,遥谢皇太孙,捧着刀回到客栈的时候,越看刀上的花纹越觉得真是太妙了。
这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是上面的暗纹似乎是天然而成的,谢清和捧在手中打量这把刀,忽地明白了有些剑客为何沉迷于收藏刀剑,因为有些兵器仿佛有灵,真的太美了。
不过,也不能沉溺于器物之美不可自拔,这个道理谢清和小时候就被教导过。还是正事要紧,说起来,自己要不要写个什么谢谢皇太孙呢……算了算了,还是有了什么好消息一起禀报太孙更有用。
那么,下一步就是找焦林。
焦林很好找,他当年在锦衣卫,后来想办法被选入了东厂做千户,再后来,据谢清和在档案库中查到的资料来看,就是因为那个“常青岛来的杜先生”,焦林被当时的东厂督主暴打一顿,开革了职务,就此,焦林就流落江湖了。
不过他本就是金陵人,还是住在金陵,而且那位杜先生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不少金银珠宝,按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然而,好像因为受的刺激太大,焦林自暴自弃的很快散尽家财,成为了一个江湖浪客。
浪子嘛,赌场、酒馆、青楼,是他们常去的地方。谢清和通过锦衣卫在各处盯梢的地方找到了焦林常去的几个地方,玲珑阁就是其中之一,还有金陵的有祥酒馆,以及一家暗地里的赌场。
谢清和就是在赌场找到的焦林,碰面的时候焦林输钱输的几乎要当裤子,还是谢清和拿钱为他还的赌债。自然,也拉上了交情,焦林拍着谢清和的肩膀大笑:“年轻人厉害啊,我们也算忘年之交了!”
套交情快的超出谢清和的意料,看来,焦林真的是放浪形骸、不拘形迹。
焦林带着新认识的小朋友离开赌场,又在有祥酒馆喝得酩酊大醉,谢清和就扶着他回到了焦林的家。
家中可称家徒四壁,唯有墙上挂着的一把连刀鞘都没有的缺口刀能证明主人也曾有过好前程,看着这间房,“落魄”二字真是跃然眼前。
焦林宿醉而醒,揉捏额头,他真的是老了。去岁在楚留香的帮助下知道了玉剑公主刺杀史天王成功,焦林就觉得那对母女或许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聪慧,也一样的和自己不同:她们完全没有常人的感情。
外头的月亮高高挂起,估计也才半夜,焦林起身却看到门口处一个颀长的黑影,吓得腿一软又坐回了床榻上:“你、你是何人!”
黑影从门口处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走的非常笃定,脚步声让焦林心中忐忑。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黑影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昏暗的烛光下,谢清和阴郁英俊的脸照映露了出来。
“哎哟,小兄弟你是想吓死我啊。”焦林松了口气:“人吓人吓死人。对了,还得多谢小兄弟送我回家呢。”
焦林终于发现了异常,终止了自己的喋喋不休,谢清和坐在蜡烛旁边一声不吭。
“呵、呵呵,小兄弟、哦,少侠,你有事?”
谢清和坐在烛光旁边,从身上摸出一块腰牌,焦林心中一沉,这个年轻人摸东西举起来,身边烛光却无一丝晃动,内功过人。
等到焦林擦擦眼睛,凑近些看清腰牌,吓得挥舞着手臂“啊啊”大喊,连退几步。
“你、你是锦衣……”他还算知道要噤声,末尾的字消失在口中:“你是,还是个总旗……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焦林总算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看见他有难,出手相助的好心人。也对,这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人呢,必是自己有用啊,唉,自己一把年纪怎么还是有眼无珠呢。
谢清和收起腰牌:“在下秦和,奉命来问前辈几个问题。”
焦林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闻言苦笑:“我已经离开锦衣卫数十年了,怎敢自居前辈。”
谢清和在阴影处打量着焦林,这是个彻底丧失了志气的男人,也是个自暴自弃的男人。他想起了焦林的经历,心中有几分同情,笑道:“焦翁也还是江湖前辈嘛,您放心,秦和此来并非要为难与你,只是有些事情心中疑惑必要焦翁解惑。”
焦林还以为谢清和是锦衣卫派来要他命的,毕竟他是玉剑公主……的亲爹嘛。
谢清和却觉得,这么个平庸至极、遇到挫折就被挫伤不能东山再起的男人,真的能被杜先生看中,与他生下玉剑公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的确是玉剑公主她亲爹,然而游戏中不是,游戏里玉剑她爹是建文帝的长孙、太子/夜帝朱文奎的儿子朱诚。
第28章 第 28 章
谢清和没有看焦林,只是状若无事一般挑了一下烛芯,笑问道:“焦翁,秦和只想知道一件事,关于杜先生。”
焦林的脸色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这,关于她的事情,当年我已经对东厂和锦衣卫都说了呀。”
“诶,您当年是说了,可是时隔这么多年,您就没在想些别的?”谢清和无所谓的挑着烛芯,看着烛光一跳一跳的晃动:“当年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您又被打、又被开革,心中难保没有怨气。如今时过境迁,焦翁一定有什么当年没说的事情能告诉在下。”
焦林咬咬牙,猛地抽出长剑直直的冲着谢清和刺了过去,谢清和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剑尖到了眼前,椅子自己动了起来向后飞起。一个跟头,谢清和的脚踢在了焦林的肩膀上,长剑落地。
躺在地上的焦林捂着肩膀,好像被一脚踢得伤着了骨头。谢清和还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焦翁,何必呢,要这样自讨苦吃。”
焦林嘶哑道:“她无论如何都是我女儿的母亲,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不必百分心机。”
他真是老了,谢清和扬眉暗笑,这话不就是承认了他的确有事当年没有说出来。嗯,关键还是因为杜先生是“我女儿的母亲”,为了玉剑公主,焦林也不会说。
谢清和眼睛一转,想出了一条计策,有点缺德。不过如果焦林不信,他也没办法,试试看罢。
“哈哈哈,焦翁。”谢清和起身将焦林扶起来,按坐在床上,又捏捏他的肩膀。
焦林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这年轻人的武功远高于自己,既然不打算杀自己,还有什么可反抗的。
谢清和将小凳子搬过来坐在焦林跟前:“焦翁,你知道公主的生日吗?”
焦林一愣,具体的他还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清和笑笑:“那,焦翁,你知道公主出生的时候什么样吗?哎呀,就是她早产吗?”
焦林愈发的一头雾水:“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杜先生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公主是你亲生的女儿罢。”谢清和终于说出这句话:“焦翁,倘若你真的是玉剑公主的亲生女儿,杜先生并不像是小气的不许女儿认父的人,玉剑公主也不是那种非要隐瞒身份的人,为何她们从来不提起你呢?”
焦林脸色发青,头上青筋凸了出来:“不准你诋毁她的名声!”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这个她是谁。
谢清和态度平和:“在下不想玷污谁的名声,想来那样的奇女子也不会在乎,既不在乎、又不提起,只有一种可能。焦翁,您好好想想。”
今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谢清和看着焦林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便自行离开。离开之后还叫来了锦衣卫属下的探子,不必做别的,只要盯着这个焦林。只要焦林离开这间小屋子,即刻想办法去应天府的福临客栈报告给他,一定要盯紧了。
锦衣卫在本朝地位特殊,谢清和又是指挥使亲自交代下来要听他吩咐的总旗大人,因而几个探子还是听话的很:毕竟瞧着事关重大,要是办砸了,上头不会放过他们。